“父王他是個濫情的人，有很多子女，這些我們都知道。其實在父王還是王儲的時候，他對待我們這些子女還是很和善的，至少不會出現刻薄地針對這種情況。那個時候，天真的我真的認為王位不重要，只用料理好自己領地里的一切，安安心心當個親王就夠了。”

艾西維亞無趣地撇嘴，道：“如果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那我就先離開了。”

“別急！”克里斯氣惱地咳嗽幾聲，“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了父王正式繼位那天，自從他戴上了那頂王冠，他就變了一個人。也是從那天之后，我同父異母的血親們就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剛開始是體弱的，愚笨的，然后是怯懦的，莽撞的……”

眼見克里斯的話語中多了那么點要緊事，艾西維亞這才去扯了個椅子過來，坐在床頭聽著。

“我當然會發現不對勁，而當我找到那個真相，去質問父王的時候，他就那么坦然地告訴我了，那些子女，就是他親手殺死的……他說這些沒用的小孩留著也只是妨礙王國的發展，浪費寶貴的資源，既然我們不內斗，那就由他來解決。”

克里斯說這話時咬牙切齒，海姆當時的模樣還烙印在他的腦子里，每一個字都忘不掉。那種高高在上，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沒有絲毫感情的態度，他到死都忘不掉。

艾西維亞的神色稍稍有些動容，這確實不像個擁有正常情感的人能干出來的事情，虎毒不食子，難道一個王位就能將海姆改變的這么徹底嗎？雖然從長遠角度來說，子嗣減少這件事對王室是有益處的。

既可以避免封地的麻煩，還可以減少爭奪王位時的派系分裂，就像現在，只有她和克里斯兩個人爭王位，王室內部也就分為了兩派，克里斯一倒，他派系的人也沒有其他繼承人能投奔的了，只能乖乖歸屬于艾西維亞麾下，王宮里的事務運轉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哦對了，我有說過嗎？我有個胞弟，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就是性子很弱，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克里斯扯了扯嘴角，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不過他知道父王發瘋這件事后，就在我的幫助下逃離這個鬼地方了，再也沒有回來過，他很幸運。”

艾西維亞咳嗽兩聲打斷他的回憶，道：“說正事。”

“你真是個沒有感情的家伙。”

“我不認為一個殺害自己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以及毀滅了沃夫山脈以北所有小鎮的兇手有資格指責我。”

克里斯自嘲地笑了笑，應答說：“你說的對，我確實沒有資格。但我能怎么樣呢，我也想和他們和平共處的，但是父王只允許一個最優秀的子嗣存活，我們只能自相殘殺。”他殘忍道，“他們不死，死的人就是我。”

“可當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我終于解脫了，終于不用費盡心思地去想怎么殺死我的血親！這個時候，你出現了。”克里斯的雙眼中帶著滔天的恨意，死死地盯著艾西維亞，胸口因情緒而劇烈起伏著。

艾西維亞面不改色，她是贏家當然不用畏懼什么，克里斯丑態暴露得越多，她獲得的成就感也越多。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當時無比痛恨當初那個溫情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欲望的父親！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結束！”他情緒激動，眼眶里甚至滲出了淚花，“作為對手，你簡直不像個人類，為什么我的每一步行動都能被你完美預防，為什么一切都亂了套！”

“為什么我喝下了父王的那杯水而不是直接殺了那個占據我父親身體的怪物！”

至少有一點克里斯說對了，艾西維亞的確不是個人類，這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場公平的對局。艾西維亞有覆蓋整個王宮的情報網，有強大的魔法實力傍身，背后還站著法匠西蒙。

作為對手，克里斯還是太弱小了。

現在艾西維亞終于明白過來之前被海姆叫去談話時，從他身上感受到的非人感是怎么回事了。他果然在水里下了毒，不過不是她的，而是克里斯。

這場爭斗最終還是艾西維亞勝利了，海姆再次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子嗣，克里斯爭斗了多年卻還是遺憾落敗，只能悲慘地躺在這里等著毒素侵入身體，毒發身亡。

結果到最后，就只有那個克里斯的胞弟成功逃脫了死亡的魔爪。

艾西維亞同情克里斯的遭遇，但這也改變不了這家伙確實該死的結局。她深吸一口氣，問：“所以呢，你說這么多難道就只是為了講點故事，要我給你出本書嗎？”

“你難道就沒有一個對將死之人的同情和對手的尊重嗎？”克里斯對艾西維亞的刻薄無可奈何，他無力道，“算了，就是因為父王的突兀轉變，所以我特地去調查了先祖們的歷史，發現每一代的國王都是滅了所有的血親才當上的。”

“而父王那一代是獨生，資質也很優秀，所以并沒有經歷過自相殘殺的戲碼，簡直順利的不像話……所以才會成為一個濫情又溫情的父親吧。”

“但是每一任國王繼承王位的時候，都出現了轉變，變成了一臺冷血無情的機器。”克里斯見艾西維亞思索，于是好心地提醒一句，“準確來說，是在他們戴上王冠的時候。要我提醒你嗎？父王從來沒有摘下過王冠，從來沒有。”

先不去想戴著王冠怎么清潔的問題，從來沒有摘下過王冠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雖然艾西維亞每次見到海姆，他那頂王冠確實就跟焊在了腦袋上一樣，怎么晃都紋絲不動的那種。

艾西維亞懷疑道：“所以，你叫我來就只是為了提醒我王冠有問題，你會這么好心？”

“我都要死了說點良心話怎么了！好歹也是我研究這么多年的成果了，我可不想把這些帶進墳墓！還有一件事，你最近小心點。”克里斯說話都大喘氣了，強撐著力氣說道，“我知道四徽聯合的覆滅和魔獸有關，它們之前也找上我了。”

“用的還是老套的說法，助我登上王位什么的。”像克里斯這種從小內斗到大的人，又怎么看不出這些魔獸的打算，“但它們提出的條件很奇怪，既不需要我提供什么也不需要我配合什么，甚至連手段都準備好了，我就只需要拿著它們的殺器靠近你，殺死你。”

“它們盯上你了，就只要你的命。”

艾西維亞瞳孔緊縮，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是她偽裝的很完美啊，根本沒有暴露任何事情，就算自己的亡靈身份暴露了又怎樣？和魔獸沒有一點關系，它們又為什么要來殺死自己？

這一刻她甚至都在懷疑是不是克里斯在騙自己，但是他都要死了，騙自己一下又有什么好處？讓自己神經緊張個幾天，他還沒有這么幼稚吧。

看見她這副意外模樣，克里斯終于笑了出來，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道：“當然，最后我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趕出去了，就算沒有它們，我也會殺了你，我的好妹妹，我還沒有落魄到需要依靠魔獸來敗壞我的尊嚴。”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最后我親愛的妹妹，你就當作一個失敗者與臨死之人的最后祈求吧。”克里斯的目光定格在了艾西維亞遮住左眼的眼罩上，“能摘下那個礙眼的東西嗎？讓我看看你藏在后面的，究竟是空洞還是異化！”

“你是怎么發現的？”艾西維亞手貼上了自己的眼罩，臉色冰冷地看著他。

“當然是用眼睛看見的，還記得我那個胞弟嗎？那小子就是天生的探險家，他能躲在王宮里的任何死角！我還記得那天，我在王宮的圍墻上尋找與胞弟為數不多的記憶時，正好看見了你異化發作的那一刻！”

克里斯癲狂地大笑了起來，道：“我以為我贏了！勝券在握，可就當我去找人闖入你的房間時候，你卻不見了！你被那個該死的亞克托給帶走了，回來后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注意的言辭，否則我不介意在這里直接結束你的生命。”

“哦？讓我猜猜是誰，亞克托？西蒙·亞克托！”克里斯毫不忌諱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你居然會關心那個瘋子！是他幫你解決了異化病嗎？是他害我淪落到這種地步的嗎！”

轟！艾西維亞一拳打在了克里斯的耳畔，直接打穿了整個床板，小臂幾乎沒入半截。面對克里斯根本就沒有恐懼的眼神，艾西維亞滲笑著掀開了自己的眼罩，璀璨的綠芒照在了克里斯逐漸迷茫的臉上。

“是啊，你說對了，我就是很關心西蒙。”艾西維亞靠近他耳邊，愉悅道，“畢竟你溫和的父親已經死了，但我的依舊如常。”

看著艾西維亞的左眼，又聯想到她流落在外的整個童年。克里斯似乎才終于意識到什么，悲哀與憤怒同時爬上了他的臉。

“看吧，他甚至送了我一枚珍貴的龍目，你能在里面看見自己可笑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