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好像有了不小的騷動,但具體如何,格洛絲并不關心,它甚至希望能有人能干脆點,直接把它頭給砍下來。
只是她又忘了,并不是圣騎士不想,而是砍不動,只有到教堂那種受神庇佑,神力充盈之地,龍族才會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由于主仆契約的關系,它這個仆人對主人的任何信息都是相當敏感的,所以,在周圍喧鬧的嘈雜聲中,格洛絲依舊精準捕捉到了那道陰冷無情,不帶一絲憐憫的恐怖聲音。
“凜冬禮贊。”
剎那間,連龍族都感覺到瀕死威壓的夸張魔力砸下,若不是這股魔力流特意避開了格洛絲的位置,它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僵住的冰雕。
周圍好似有暴風雪刮過,無數冰晶在枯枝上凝結,就連塵土飛揚的泥地也成了孤苦靜默的寒冰,更別說前一秒還有血有肉的活物了。
黑光騎士團的圣騎士及胯下的葛達獸們還停留在魔法發動前的那一刻,驚訝、無措、警惕、茫然,每一個的表情倒是豐富多彩。
嗒。
格洛絲聽見了靴子落地的聲音,正一步一步地朝它的方向走來。路過鎖鏈時,也只是抬腳踏下。被高階魔法從內而外都給完全凍結的鎖鏈早就壞了,僅是輕輕一碰,就碎了滿地。
腳步聲走到了它的身邊,漠然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你還想躺多久?!?
很久,如果可以想一直躺著不動。
心里是這么想的,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從地上爬起來了。掙脫剩余的鎖鏈后,魔力封鎖終于被破除,對外界感知恢復。
格洛絲恢復感知的那一刻,感受到的卻是完全未曾設想的畫面。
它的主人,西蒙身上的血肉正在不斷地崩解,整個人鮮血淋漓。突然,他猛地噴出了一口血,全身脫力,快要摔到地上的時候被眼疾手快的格洛絲一把扶住。
“主人!”
“回,回石堡。”昏迷前,西蒙強撐著下達了最后一個命令。
再次醒來,又是熟悉的石塊堆疊天花板,陰冷潮濕,會住在這種地方的除了蟲子也就他這種瘋狂研究者了。
西蒙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什么不對勁,這才抬頭掃視了周圍一圈。嚯,小女仆正在縫右臂,龍仆負責另一只。不過,她們怎么在給另一只軀干縫?。?
不對!西蒙趕緊低頭看了一眼,果然,他就剩個脖子和頭了。
艾米不愧是負責家務活的那一位,手中黑線在血肉間穿梭自如,輕輕松松就將兩部分貼合在一起,甚至還有多余功夫繡一只骷髏頭。格洛絲……格洛絲相比用針線,或許訂書機更適合它。讓一個眼睛都沒有的家伙縫針,真是瘋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正當兩人對著這具軀體暗自較勁的時候,它自己動起來了。身上的縫針還新鮮的無頭身體從石臺上爬了下去,走到了西蒙這里,拿起了桌子上的腦袋自己給自己裝回去了。
感覺視角有點不對,西蒙還特地多轉了幾下,這才拿過格洛絲手上的針線,把脖子之間的斷面縫上。
“主人,你醒了!要吃飯嗎?我立刻去準備?!卑左@喜道,隨即便以極快的速度閃出去了,西蒙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
他只希望艾米不要再拿石頭面包配泥巴湯過來了。
格洛絲自他醒后,就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還是開口詢問道:“主人,恕我冒昧,但是你的身體為什么會崩解?”
西蒙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時,格洛絲直接變回了龍身,將其叼在嘴里,一刻不敢怠慢地撲動著翅膀,整條龍完全化成了一道天邊的閃光。因為它感覺到了唇齒間的那具肉體越來越輕了,它是真怕西蒙死了啊。
主人要是死的比仆人早,主仆契約也會讓仆人陪葬的,他們契約的見證者是血御之主,這家伙可是會剝奪仆人全身血肉作為懲罰的啊。
而西蒙肉體崩解的原因,這條連最基礎魔力教育都沒有接受過的龍自然不可能想明白。但作為一名絕對的天才,西蒙本人對此早就想明白了。
簡單一句話,用力過猛了。
在魔力基礎學中,魔法施術者是分為兩部分的,靈魂與肉身。靈魂決定每個人的魔法天賦以及魔力儲備,但是究竟能承受多大的魔力流量,就得看肉體了。所以那些能施放超大型規模魔法的魔法師,一般來說,也很耐打。
但是像西蒙這么極端的自由拆卸就有點離譜了。要是換成別人,別說醫療技術和條件過不過關,光是排異反應就能把人打死了。
而凜冬禮贊,聽名字就知道不簡單。高階魔法,以壓倒性的魔力洪流沖刷一切的障礙,再以降溫的方式表現出來。也就只有經過錘煉的高階肉體才能施展。
他一身的配置,甚至連低階的都算不上,只是普通人水平,怎么可能扛得住那如同決堤大河般的魔力洪流。
原來的那位西蒙·亞克托自然有高配置的身體,甚至還不止一具,一周來回換著用都不帶重復的那種。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把那些有價值的身體全都聚在一起獻祭給眾神了。這段記憶模模糊糊的,根本不知道他祈求的內容是什么。
然后就留下了這么一堆爛攤子。
想到這,西蒙無奈地嘆氣,掃了一眼仍舊困惑的格洛絲,道:“你自己去想吧,多讀點書就想明白了。”
他可沒精力給一個文盲講課了。他想要休息了,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有點多,西蒙需要一點時間理清腦中關于這個世界的一切。
“不過,以你的實力,就算打不過黑光騎士團的人,跑總能跑得了吧,怎么會落得這么狼狽?!?
格洛絲臉上表情黯淡下去,悶聲道:“他們提前布置了陷阱?!?
說到這,它眼中罕見地鋒芒乍現,繼續說:“是我的侄子阿卡里斯將我引誘過去的?!?
“那個愣頭青?”
西蒙記憶里有這個名字,在后面的游戲主線,魔獸戰爭部分,阿卡里斯次次沖在戰線最前端,光榮成為魔獸方第一位被擊殺的將領。
“主人見過那小子?”格洛絲奇怪地看了西蒙一眼,不過也沒太在意,“但神職人員不可能會和魔獸做任何合作,我懷疑是那個蠢小子被人騙了?!?
“我想要回老家一趟,主人。”
回老家可以,但不是現在。西蒙苦惱地揉揉眉心,他現在完全就是個玻璃大炮,要是有不懷好意的家伙過來,他總不能轟一發后讓人停在原地,等換具身體繼續打吧。
只要不碰上神職人員,龍族的實力完全是傲視群雄的,這樣的高端戰力,他暫時還不能將人放走。
“等我找到合適的身體后再說吧?!?
王城內,公主殿下回歸的消息早就被斥候給傳回來了,不過一刻鐘,王城的街道上就已是人山人海,喧鬧嘈雜,但也繁榮昌盛。維護秩序的士兵反復努力好幾次后,才終于認命,任由著群眾們擠來擠去。
有無知者路過,看到這里的熱鬧場景,順手就抓了一個人問:“這么吵,發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公主殿下回來了,我還沒見過艾西維亞公主呢!不知道她這回又去哪里打勝仗了?!?
在天空上的雙星照耀下,他們竟也不覺得疲憊,目光都緊鎖著遠方,期盼著什么出現。直到天邊的天際線之上終于有了一道人影,騎著馬,慢悠悠地朝著王城行來。
在她身后的是黑壓壓一大片重甲兵,皆沉默著,邁著整齊有序的步伐,踏地聲了無雜音,震耳欲聾。
自從艾西維亞的身影出現,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幾聲興奮的叫喊成功勾起了大部分人的情緒,歡呼聲突然就爆發了。
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艾西維亞神色漠然,面上看不出喜色。王城是她的家,回家了當然應該開心,但這也同時意味著休息時間結束了,她又要回到麻煩的生活中去了。
這樣一比,在黑骸谷地的日子還真讓人留戀,那個時候她還未完全異化,保持著最基本的理智。王宮里的不知道是人是鬼,但亞克托石堡里就沒有人。那種將常識踩在地上來回碾壓的時光,艾西維亞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還有那些被遺忘在廚房兩年的黑面包與泥精的滋味。
她掛起了柔軟的笑容,親切地向著周圍的每一位平民打招呼,隨即就從他們之間空出的道一路朝著王宮前進。
有不少人都自發地跟隨在公主身后,其余的就散場了。不過,還有幾個人停在了原地,要是有心人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這幾個就是剛開始叫的最歡的。
他們之間彼此對視一眼,雖然互不相識,但卻神奇地通過這一眼看出了對方的想法。隨后便一同朝著小巷走去。
沒有光線落下的陰森小巷里,一名站姿端正的女子正在等候著什么,她身上的服飾類似于血榮章魔法集團軍的軍制服,但是做了些小改動,柔化了軍服上板正的棱角,還把背部的軍團徽章給去掉了。
看見來的那幾個人,女子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從衣兜里取出幾只布袋,給他們一人丟了一只后,道:“這是你們應得的?!?
有人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布袋,里面躺著數枚金燦燦的金幣,上面國王的大頭正盯著所有注視它的人。
“為公主殿下服務,是我的榮幸。”他把布袋重新捆好,塞進了懷中后,還相當有紳士風范地行了個禮,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再一抬頭,女子的身影不知何時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