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伴虎
- 鳳謀:我在后宮殺瘋了
- 糯兔兔
- 3424字
- 2025-07-29 14:17:43
搬離碎玉軒的那天,天色陰沉。
黎綰的東西很少,一個包裹便裝完了全部家當(dāng)。
她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那座破敗的院落,就像一個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娜耍粫仡^去看自己的棺材。
景仁宮,與碎玉軒是兩個世界。
雕梁畫棟,曲廊回環(huán)。
空氣中都飄散著名貴香料與奇花異草混合的、令人醺然的香氣。
這里是錦繡堆,是富貴窟,也是皇后為她選好的,第二個墳場。
一個更華麗,更精致,殺人不見血的墳場。
柳美人的掌事宮女名喚“畫屏”,她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親自引著黎綰進(jìn)了東偏殿。
“黎采女,這便是您的寢殿了。我們主子說了,您身子弱,這殿向陽,暖和。您看看,可還缺什么?”
殿內(nèi)的陳設(shè),比黎綰在老家的臥房還要好上十倍。
紫檀木的桌椅,蜀錦的被褥,連墻角熏爐里燃著的,都是頂級的銀霜炭。
可黎綰只覺得冷。
那溫暖的香氣,像一條條冰冷的蛇,鉆進(jìn)她的口鼻,纏繞著她的肺腑。
這里的每一個下人,都是柳美人的眼睛和耳朵。
“有勞畫屏姐姐了,”黎綰怯生生地福了福身,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已經(jīng)太好了,綰兒……綰兒不敢奢求。”
畫屏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種看著獵物踩入陷阱的、不動聲色的滿意。
“采女好生歇著,主子這會兒剛用了藥,精神些了,說想見見您呢。”
柳美人就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一張雪白的狐裘,襯得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愈發(fā)蒼白。
她看上去,比黎綰還要病弱,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
可黎綰知道,這副柔弱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何等淬毒的利刃。
“妹妹來了。”柳美人看見她,立刻露出了一個溫柔似水的笑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姐姐快躺好!”黎綰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滿臉焦急地按住她,“是綰兒的不是,擾了姐姐清靜。”
這番姐妹情深的戲碼,演得天衣無縫。
柳美人順勢握住黎綰的手,那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你我都是可憐人,”柳美人嘆了口氣,眼波流轉(zhuǎn),楚楚可憐,“姐姐我自小就是個藥罐子,在這宮里,更是如履薄冰。皇后娘娘將你調(diào)來與我同住,是疼惜我們,往后,你我姐妹相稱,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姐姐說的是。”黎綰低著頭,眼圈泛紅,“能陪在姐姐身邊,是綰兒的福氣。”
“傻妹妹,”柳美人用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那帕子上繡著幾株幽蘭,與她的人一樣,清雅脫俗,“對了,妹妹那場病,來得兇險,可大好了?我聽太醫(yī)院的人說,妹妹曾用過龜息草調(diào)理,那藥雖能續(xù)氣,卻也傷身。坤寧宮的斷魂香,性子又烈,兩者相沖,虧得妹妹福大命大。”
黎綰的心,猛地一沉。
龜息草。斷魂香。
這兩樣?xùn)|西,除了她和沈知意,便只有設(shè)下那個死亡陷阱的皇后知曉。
柳美人,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她是在告訴黎綰,你的所有底牌,我都知道。
黎綰的身體抖了一下,像是被嚇到了,她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與后怕:“姐姐……姐姐也懂藥理?綰兒……綰兒都不知道呢,只以為是自己身子不爭氣……”
柳昭媛看著她那副蠢笨無知的模樣,滿意地笑了。
她拍了拍黎綰的手背:“不懂也好,省得擔(dān)驚受怕。安心住下吧。”
日子,就在這種詭異的平靜中,一天天過去。
黎綰成了柳美人的影子。
她每日陪著柳昭媛讀書,下棋,聽曲。
柳美人喝什么藥,她便在一旁侍奉;柳美人用什么膳,她便在一旁布菜。
她溫順得像一只被馴服的貓,沒有半點(diǎn)棱角。
而柳美人,也像一個真正溫柔慈和的姐姐,對她關(guān)懷備至。
她會親手為黎綰熬制安神的湯羹,會把自己份例里的名貴布料分給黎綰做衣裳,會拉著黎綰的手,說些貼心的私房話。
可黎綰知道,那湯羹里,加了能讓人神思遲鈍的茯苓。
那布料上,熏著能讓人夜里多夢的迷迭香。
那些私房話,句句都是陷阱,都在試探她是否還有不該有的心思。
這是一場無聲的酷刑。
她與外界的聯(lián)系,被徹底切斷。
就連小祿子,都找不到機(jī)會靠近景仁宮。
沈知意,更是杳無音信。
黎綰,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島。
直到第五日,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這死水般的局面。
德妃來了。
她帶著大批的賞賜,說是特來探望“病體漸安”的柳美人。
殿內(nèi),三個女人,一臺戲。
德妃端坐在主位,氣場迫人,她將門出身,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氣。
“柳美人,”德妃開門見山,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那日雅集,本宮裙衫污損是小,你受驚暈倒是大。本宮心里,一直過意不去。”
柳美人連忙欠身,咳了兩聲,柔聲道:“是妾身子不爭氣,驚擾了德妃娘娘,該是妾給娘娘賠罪才是。”
德妃的目光,掃過柳美人,又落在了她身后,那個垂手而立、仿佛不存在的黎綰身上。
“這位,便是黎采女吧?”
黎綰心中一緊,立刻上前跪下:“奴婢黎綰,叩見德妃娘娘。”
“起來吧。”德妃看著她,眼神銳利得像要將她看穿,“本宮聽說,你如今,也住在這景仁宮?”
“是……是皇后娘娘恩典。”
“恩典?”德妃冷笑一聲,那笑意不達(dá)眼底,“這宮里,是恩典還是催命符,可說不準(zhǔn)呢。”
這句話,真夠直白。
柳美人的臉色白了幾分,卻依舊微笑道:“娘娘說笑了。”
德妃不再理她,只是看著黎綰,繼續(xù)道:“你是個聰明的。只是聰明人,有時候,死得更快。”
黎綰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她知道,機(jī)會來了。
這是唯一的機(jī)會。
她必須賭一把!
就在德妃起身,準(zhǔn)備離開的那一刻,黎綰“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
“啊!”
她驚呼一聲,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德妃的腳邊。
一只繡著幾株不起眼的、模樣古怪的小草的帕子,從她袖中滑出,落在了德妃的裙擺上。
“大膽!”德妃的侍女厲聲喝道。
黎綰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跪好,拼命磕頭:“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女……臣女不是故意的!”
德妃的目光,凝固在了那方帕子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黎綰一眼。
隨即,她一言不發(fā),拂袖而去。
沒有人注意到,當(dāng)?shù)洛氖膛鲋x開時,那方帕子,已經(jīng)被不動聲色地,收進(jìn)了袖中。
而那帕子上繡的,既不是蘭,也不是菊。
那是一種只生長在西域絕壁上的、名為“還魂草”的植物。
它本身無甚奇效。
但它,是“七日枯”唯一的,解藥。
當(dāng)晚,柳美人留黎綰在自己的寢殿用膳。
菜很簡單,一碗燕窩粥,兩碟素菜。
“妹妹這幾日,也累壞了。”柳昭媛親手為黎綰盛了一碗粥,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喝了這碗粥,好好睡一覺,就什么都好了。”
黎綰看著那碗清澈透亮的燕窩粥,心中一片雪亮。
這是最后的通牒。
德妃的到訪,讓柳美人失去了耐心。
她要確認(rèn),這只兔子,究竟是真的溫順,還是在暗中磨牙。
“謝姐姐。”黎綰沒有拒絕,她接過粥,眼眶微紅,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情,感動得不知所措。
在柳美人的注視下,她低下頭,用勺子,將那碗粥,一口一口,喝得干干凈凈。
喝完,她抬起頭,對著柳美人,露出了一個純凈的、依賴的笑容。
柳美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
片刻之后,黎綰的眼神開始渙散,她扶著額頭,身體搖晃了一下。
“姐姐……我……我頭好暈……”
她軟軟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畫屏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對柳昭媛點(diǎn)了點(diǎn)頭。
柳美人站起身,走到“昏睡”的黎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張溫柔似水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一抹蛇蝎般的冰冷。
“沒用的東西,還敢動別的心思。”她輕聲說道,“拖回她房里去。”
夜,深了。
景仁宮的角落里,一株名貴的墨蘭,正靜靜地吐露芬芳。
這是皇后賞賜的極品,柳美人愛若性命,每日都要親手照料。
一陣微不可查的夜風(fēng)吹過。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從東偏殿的窗戶中滑出,動作輕盈得不帶一絲聲響。
是黎綰。
她眼中沒有半分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那碗燕窩粥里,確實(shí)有藥。
“軟筋散”——能讓人渾身無力,神智昏沉。
沈知意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她教給黎綰的,不只有辨毒之術(shù),還有解毒之法。
只需在舌下含一片特制的甘草葉,便可讓藥性推遲一個時辰發(fā)作。
一個時辰。
足夠她做很多事。
黎綰走到那株墨蘭前,從發(fā)髻中,拔出了那根沈知意送的銀簪。
她旋開簪尾,從里面,倒出一點(diǎn)點(diǎn)比灰塵還要細(xì)微的,黑色的粉末。
不是毒。
是一種真菌的孢子,名為“鬼面腐”。
無色無味,見風(fēng)即散,對人畜無害。
唯一克的,就是蘭花。
一旦沾上,一夜之間,便可讓最名貴的蘭草,從根莖開始,爛成一灘黑水。
黎綰將粉末,輕輕彈在墨蘭的花蕊上。
做完這一切,她悄無聲息地,返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藥性,開始發(fā)作了。
第二日清晨。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景仁宮的寧靜。
“啊——!我的花!”
是柳美人的聲音。
黎綰被“驚醒”,她扶著依舊昏沉的頭,掙扎著走出殿門。
只見院中,柳美人正跪在那盆枯死的墨蘭前,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
那株昨日還風(fēng)姿綽約的墨蘭,此刻已經(jīng)徹底枯萎,葉片上布滿了詭異的黑色斑點(diǎn),根部流出腥臭的汁液。
柳美人猛地回頭,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黎綰身上。
毫不掩飾的、想要將她凌遲處死的,滔天殺意。
黎綰迎著她的目光,臉上,適時地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的恐懼。
可她的心里,卻在冷笑。
“姐姐這是怎么了,綰兒好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