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賬本比刀管用
- 北美:這是華夏人的應(yīng)許之地
- 南閩有鹿
- 2822字
- 2025-07-29 15:27:14
博伊爾跪在地上,肥胖的身體還保持著宣誓效忠的姿勢。
他不敢起身,因?yàn)樽谒麑γ娴哪莻€東方人沒有發(fā)話。
李維只是安靜地看著他,那種審視的姿態(tài),讓博伊爾感覺自己剛剛獻(xiàn)上的忠誠,輕飄飄的,毫無分量。
他沒理會博伊爾,頭轉(zhuǎn)向了另一邊,看向始終垂手侍立的菲奧娜。
菲奧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從自己那身深藍(lán)色長裙的懷中,掏出了一張有些褶皺的白紙。
上面的素描畫得粗劣不堪,卻還是能辨認(rèn)出菲安娜的大致輪廓。
下面用英文和蓋爾語寫著她的罪名盜竊,以及微不足道的懸賞金額。
博伊爾的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當(dāng)然認(rèn)得這張東西,正是自己親自去治安官那里備案后請求張貼的告示。
此刻,這張紙出現(xiàn)在這里,就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李維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看了一眼邊上的那個小鐵爐。
爐膛里,煮茶用的木炭還燒得通紅,熱浪讓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博伊爾屏住了呼吸,他看著那個愛爾蘭女孩手中的告示,又看了看那個火爐,肥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菲奧娜的手也有些發(fā)抖。
這張紙,是她全部的過去。
是那個在面包店后廚偷拿面包,被追得滿街跑,在碼頭爛泥里打滾的卑賤女仆。
是那個在碼頭上躲避巡邏兵,連陰溝里的味道都覺得親切的逃犯。
是那個在船艙里被摁倒,以為自己會和無數(shù)同鄉(xiāng)姐妹一樣,無聲無息消失在異鄉(xiāng)黑夜里的絕望獵物。
燒掉它,就是和那個身份徹底說再見。
從此以后,世上再無那個被通緝的女仆菲奧娜。
但這也意味著,她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她將自己未來的命運(yùn),徹底和眼前這個神秘的東方人,和這間昏暗的倉庫,捆綁在了一起。
她抬起頭,看了李維一眼。
李維的面容在跳動的火光下忽明忽暗,看不出任何鼓勵或反對的情緒。
菲奧娜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博伊爾。
博伊爾正用一種復(fù)雜的神情看著自己,那里面有驚恐,有好奇,還有些許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羨慕。
菲奧娜的呼吸停頓了片刻。
然后,她胸口一挺,那細(xì)微的顫抖消失了。
她的腳步變得沉穩(wěn),一步一步走向那個通紅的火爐。
菲奧娜沒有絲毫猶豫,將那張承載著她全部卑微與所有恐懼的紙,伸向了爐口。
紙張的邊緣先是接觸到了灼熱的空氣,開始卷曲,泛黃。
接著,一簇火苗“呼”地一下竄了上來,貪婪地舔舐著印著她頭像的紙面。
墨跡在火焰中扭曲,消失。
紙張迅速變黑,蜷縮成一團(tuán),最后化作一捧黑色的灰燼,被爐膛里的熱浪卷起,向上升騰,消散在倉庫渾濁的空氣里。
火光中,菲奧娜的臉龐被映得通紅。
她的輪廓顯得前所未有的銳利。
這一刻,她身上的柔弱和驚惶被燒得一干二凈,剩下的是一種淬煉之后的高傲。
李維看到了菲奧娜這瞬息之間的蛻變,不由得內(nèi)心道了句,“好一個葉卡捷琳娜!自己的運(yùn)氣真的不錯。”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被拯救的女孩了。
博伊爾在一旁看得心臟狂跳。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
這場面是演給他看的。
這個東方人給予的,從來不只是財富。
他能給予的,是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與過去徹底割裂的新生。
這種手段,比金錢收買更牢固,比暴力威脅更攝人心魄。
博伊爾對這個神秘東方人的情緒,已經(jīng)從單純的恐懼和貪婪,變成了一種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崇拜。
就在那最后一絲灰燼也消失在空氣中的時候,李維有了新的動作。
他從身后的一個木箱里,拿出了一樣?xùn)|西。
那是一本空白的賬本,封面用深棕色的牛皮包裹,邊緣用細(xì)密的麻線縫合,入手感覺厚重而光滑。
旁邊還配著一支削好的鵝毛筆和一小瓶墨水。
李維將賬本和筆,遞給了剛剛直起身子的菲奧娜。
“從今天起,你來記錄我們的一切。”
“收入、支出、人脈、敵人。”
“這本賬,只有你和我能看。”
菲奧娜怔住了。
她看著眼前的賬本,一時間忘了伸手去接。
這不是授權(quán)。
這是一種比授權(quán)更沉重的東西。
如果說“醒神散”的生意是這個組織的血肉,那這本賬,就是它的心臟。
李維的這幾句話,比剛才燒掉通緝令的火焰,更讓菲奧娜感到震撼。
這是絕對的信任。
收入與支出,是命脈。
人脈與敵人,是未來。
眼前的恩人把這一切,都交給了自己這個幾天前還在街上流浪的愛爾蘭女孩。
菲奧娜伸出手,接過了那本賬本,緊緊抱住,隨后對著李維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維坦然地接受了她的行禮。
然后,他才重新將視線投向還跪在地上的博伊爾。
“博伊爾先生,你可以起來了。”
博伊爾如蒙大赦,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兩條腿因?yàn)楣虻锰茫炙嵊致椋铧c(diǎn)又摔倒。
“以后,菲奧娜,就是我的代言人。”
“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出面,會通過她來向你傳達(dá)。”
“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博伊爾立刻明白了李維的用意,這是在抬高菲奧娜的地位,也是在警告他。
這個漂亮的愛爾蘭女孩,絕不是可以隨意輕視的下屬,更不是可以覬覦的玩物。
她現(xiàn)在是這個神秘組織里真正的權(quán)力核心成員,是他未來需要仰望和討好的人。
自己以后不僅要聽命于這個東方人,還要看這個他曾經(jīng)的女仆的臉色。
博伊爾非但沒有感到屈辱,反而覺得理所當(dāng)然,將頭顱垂得更低。
“是,是,我明白了。菲奧娜小姐……不,菲奧娜大人,以后還請您多多關(guān)照。”
菲奧娜只是抱著賬本,對著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但博伊爾卻從她那平靜的綠色眼眸里,看到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威儀。
儀式結(jié)束了。
李維揮了揮手。
“回去吧。三天之內(nèi),我要見到安德魯·蓋奇。”
“是,我一定辦到!”
博伊爾點(diǎn)頭哈腰地應(yīng)著,像是生怕李維反悔。
他不敢擦拭額頭的冷汗,只是恭恭敬敬地向李維鞠了一躬,然后一步步倒退著,退出了這間倉庫。
直到倉庫的木門被他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那股悠遠(yuǎn)的熏香,博伊爾才敢大口地喘息。
門外的杰布和賽拉斯看著老板失魂落魄的樣子,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博伊爾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波士頓港口那輪慘淡的月亮,然后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從自己跪下的那一刻起,人生就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
博伊爾回頭又看了一眼倉庫內(nèi)的光景。
昏黃的燈光下,那個東方人已經(jīng)重新坐回了草墊上,而那個愛爾蘭女孩,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抱著那本賬本。
他不敢再多看,拉著兩個手下,幾乎是落荒而逃消失在了碼頭的夜色中。
倉庫里,又只剩下李維和菲奧娜兩個人。
菲奧娜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茶具,動作依舊優(yōu)雅,但心里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看著李維的背影,單薄卻又無比可靠,第一次對他產(chǎn)生了除了感激和信任之外的第三種情緒。
敬畏。
李維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開口。
“菲奧娜,那個英軍少尉的消息,你收集得很及時,確實(shí)是個優(yōu)秀的原始股東。”
“不過,你還是先幫我把槍擦干凈。或許很快會有真正的客人來訪。”
“我明白,李先生。”
“現(xiàn)在沒有其他人,不用那么拘謹(jǐn),我的‘股東’小姐!”
李維走到火爐邊,看著里面那最后一抹紅色,慢慢變成了灰色。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某種無形的偽裝。
轉(zhuǎn)過頭,看著身旁抱著賬本,站得筆直的菲奧娜。
“歡迎回家,菲奧娜。”
“我們真正的第一個家。”
菲奧娜抱著賬本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這日夜里。
睡在李維邊上不過三尺距離的菲奧娜,看著那個并不魁梧的背影,眼眶忽然有些發(fā)熱。
但她沒有流淚。
只是翻開了賬本的第一頁,用那支嶄新的鵝毛筆,蘸了蘸墨水。
在空白的扉頁上,菲奧娜用尚不熟練卻一筆一劃都無比認(rèn)真的字跡,寫下了兩個單詞。
一個詞是:家。
另一個詞是:李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