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回到小院時，院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昏黃的燈光。

推門進去，客廳里夏漁正坐在小板凳上，借著燈泡的光，笨拙地縫補一張舊被單。

聽見門響，她猛地抬頭，小臉上滿是擔憂，眼下帶著明顯的黑眼圈。

“哥！你可算回來了！”夏漁丟下針線撲過來，“白姐店里的小麗姐昨天傍晚來過，說你們有要緊生意，晚點回，到底是什么事啊？讓人擔心死了！”她鼻子嗅了嗅，臉色古怪，“咦？哥你身上…好像有酒味，還有…白姐身上的香味？”

夏天心里暗笑這丫頭鼻子真靈，大概是白秀琴身上的香味沾了點。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夏漁的腦袋，插好門栓：“沒啥大事，就是跟白老板商量后面開店辦廠的事，談晚了，在外頭吃了頓飯。對不住，讓你擔心了，趕緊睡，明兒還上學呢。”

“就光商量生意？商量了一天一夜？”夏漁突然一臉壞笑，壓低聲音湊近，“哥，這一宿你都跟白姐在一塊兒？老實交代，是不是……”她擠眉弄眼。

話音未落，夏天一個清脆的腦瓜崩彈在她額頭上。

“哎喲！”夏漁夸張地叫了一聲。

“小屁孩！腦子里整天想些情情愛愛的！”夏天板起臉，故作嚴肅，“我可告訴你，上大學前，不許談戀愛！給我老實念書！聽見沒？”

“知道啦！煩人！”夏漁撅著嘴揉額頭，但眼里的擔憂總算散了，只剩羞惱，“學校里那些毛頭小子，幼稚死了！”她做了個鬼臉，打著哈欠抱起被單回屋，“哥你也早點睡！”

看著妹妹關上門，夏天也回屋躺下，腦子里復盤著這幾天的事，盤算著那三個目標……

【叮！午夜十二點已至！簽到成功！】

【恭喜宿主獲得：現金500元！】

錢無聲無息出現在貼身衣袋里。

夏天累得眼皮打架，很快沉沉睡去。

……

夏天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和夏漁的喊聲吵醒的：

“哥！哥！快起來！有…有貴客！”

夏天一個激靈坐起，套上嶄新的白襯衫，剛扣好下面兩顆扣子，就被沖進來的夏漁拽到堂屋門口。

院門外站著三人。

最前面兩人，正是江城縣的王縣長和公安局的劉局長！身后跟著個拎公文包的年輕秘書。

兩人臉上堆滿笑，透著局促和尷尬。

夏天神色平靜：“王縣長，劉局長？這么早？”

“夏…夏總！打擾了！實在對不住！”王縣長連忙上前，姿態放得很低，“前天的事…是我們工作嚴重失誤！差點釀成大錯！我們一早過來，就是當面向你和白老板道個歉！”

劉局長也趕緊附和：“對對對！夏總，是我們考慮不周，方式方法簡單粗暴，差點寒了功臣的心！”

夏天拍拍旁邊又好奇又有點怕的夏漁：“還不快去上學？真想遲到罰站？”

“啊！要遲到了！”夏漁這才從“縣長局長登門”的震驚中回神，驚恐地抓起書包往外沖，臨走不忘回頭飛快瞄一眼門外的“大人物”，滿腦子問號。

見夏漁跑遠，夏天側身讓開：“兩位領導言重了，大清早涼，進來說。”語氣平靜，給了個臺階。

王劉二人連忙跟進簡陋客廳，秘書留在院子里。

客廳里只有新買的方桌和條凳。

王縣長和劉局長坐下，絲毫沒有因為這環境的簡陋而流露出任何不滿。

夏天拎起印著紅雙喜的暖水瓶，給兩人各倒了杯白開水，又捏了點茶葉末放進去：“家里簡陋，兩位領導將就一下。”

“哎，夏同志客氣了。”王縣長雙手接過搪瓷缸子，顧不上燙，喝了一口急切道：“夏同志，為了彌補過失，也為了給你們正名，縣里研究，這兩天就開個隆重的表彰大會！”

他挺直腰板：“大會要公開表彰白秀琴同志，是咱縣個體經濟的優秀代表，勤勞致富！更要大力表彰你夏天同志，見義勇為，勇斗歹徒！我們要大張旗鼓宣傳，剎歪風邪氣！讓全縣老百姓看看，好人好事有好報！破壞分子沒好下場！夏總，你看…行不行？”

夏天心中微動，這正合他意。

這年頭，好名聲就是護身符，對“靈韻”的面世也有好處。

他臉上露出“意外”和“謙遜”：“這…太隆重了吧？”

“不隆重！一點都不隆重！”劉局長搶著說，斬釘截鐵，“這不僅是正名，更是樹新風正氣！必須大張旗鼓！要讓所有人明白，縣里保護守法經營者、表彰英雄的決心！”

夏天沉吟片刻，點頭：“既然縣里這么重視，為了江城發展環境，樹立正氣，那我和白老板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時間縣里定，我們配合。”

王劉二人對視，如釋重負。

“太好了！夏總深明大義！”王縣長笑容真誠不少，“另外，制衣廠方面……周書記的指示就是最高命令！也是江城縣頭等任務！夏總，你有什么想法？選址、手續、招工…需要縣里提供什么便利，盡管開口！一路綠燈，全力保障！”

夏天等的就是這句。

他放下水杯，認真道：“感謝領導。選址是關鍵，我想再實地看看，最好離省道近點，以后布料進、衣服出都方便。”

“地方也不能太小，得留點發展余地。等我看好幾處，心里有譜了，再向領導匯報？”

“應該的應該的！選址是大事！是我們太心急了。”王縣長連連點頭。

三人又聊了會兒制衣廠可能涉及的土地、用工。

王劉見目的達到，便起身告辭，再三保證表彰大會風光體面，制衣廠的事他們親自盯著。

送走這倆大清早的“貴客”，夏天剛轉身想去弄早飯，院門又被輕輕敲響。

開門，是白秀琴。

她換了件素雅的米白色薄呢短外套，里面是高領毛衣，肩上挎著個女士包包，手里拿著個油紙包，臉色比昨天好了不少，還化了點淡妝。

“早上好，不知道你吃早餐了沒，剛好路過早餐店給你帶了幾個包子和油條。”白秀琴將手里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白秀琴不禁又想起昨晚的事，臉上爬起一抹紅暈，顯得異常誘人。

夏天接過早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知是饞眼前的美人還是手里的美食。

“我剛好餓了。”隨后請她進屋，又倒了杯熱水。

見她疑惑地看著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兩杯茶，夏天便將剛才王縣長和劉局長來過以及聊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白秀琴聽完，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太好了！有縣里這態度，我們接下來做事會方便許多了！”

接著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等夏天吃完早餐后，白秀琴說出了今天來的目的。

她從包包里小心拿出那疊設計圖：“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夏天似乎早有打算，接過圖，熟練抽出三張鋪在桌上：“我盤算過了，現在開春換季，首批主推這三款春裝，樣子新，料子實在，每款先下三百套試試水。”他手指點了點圖：

“光有貨不行，得賣出去。我打算招幾個腦子靈活、嘴巴會說的銷售員，撒出去，跑跑縣里和附近鄉鎮的供銷社、百貨門市部，還有私人開的小服裝店，一家家談，將‘靈韻’分銷出去。”

他頓了頓，眼中閃光：“光靠人跑還不夠，得讓更多人知道！印點宣傳單，畫上衣服樣子，寫清楚哪兒能買，再想幾句響亮的廣告詞，比如‘靈韻，定義屬于你的時尚韻律！’！

“貼在熱鬧地方，或者夾報紙里發。錢夠的話，縣廣播站投個小廣告，天天播幾遍！”

白秀琴聽得眼睛發亮，頻頻點頭。

夏天的計劃條理清楚，每一步都指向打開銷路，很符合當下情況。

她的那顆心穩穩落下：“原來你心里早有想法了！”

夏天笑了笑，拉過凳子坐下，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邊寫邊畫，開始詳細講解……

兩人很快沉浸在工作里，頭碰頭對著圖紙草稿寫寫畫畫，不斷地完善接下來的計劃……

窗外的太陽升起，暖暖地灑在他們身上。

當夏漁中午放學，像只小鹿蹦跳著沖進小院時，看到的就是這畫面：哥哥和白姐趴在堂屋方桌上，腦袋挨得很近，對著鋪開的紙指指點點，低聲討論，陽光給他們鍍了層金邊，氣氛和諧又親密。

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嘴角悄悄彎起狡黠又滿意的弧度。

她躡手躡腳退出去，沒打擾屋里人，心里盤算：“嗯…中午得加個菜！”腳步輕快朝自由市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