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燭火徹夜未熄，像一雙熬紅的眼睛，映著沈微婉蒼白的臉。她跪在蕭玦的床前，指尖撫過他脖頸上那朵淡青色的蓮花印記——它竟在慢慢變深，邊緣的紋路像活過來一般，微微蠕動。

“姑娘，您已經三天沒合眼了。”青禾端來的參湯在桌上冒著熱氣，很快又涼下去，“柳姨娘那邊也請了三位太醫，都說……都說只能看天意了。”

沈微婉沒有動，目光死死鎖在蕭玦的臉上。他的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嘴唇的青紫色蔓延到臉頰，每一次起伏都牽動著她的心。李太醫留下的藥丸只能暫緩毒性，卻無法阻止火蓮印記的擴散。

“秦風查到漠北冰湖的消息了嗎？”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三天來，她幾乎沒說過話，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壓制翻涌的絕望。

“查到了。”秦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風雪的寒氣，“冰湖位于漠北狼居胥山深處，常年冰封，只有每年夏至前后會解凍半個月。水蓮心就生長在冰層下的暗河里，采摘時需潛入冰洞，十有八九會被凍僵在里面。”他遞上一張泛黃的輿圖，“更麻煩的是，那里現在是三皇子余黨的地盤。”

沈微婉的指尖在“狼居胥山”四個字上停頓。她想起幼時在相府藏書閣看過的雜記，說那山中有會吃人的“冰妖”，專拖過路的旅人進冰洞。那時只當是神話，現在卻覺得，比起人心的險惡，妖魔鬼怪或許更易應付。

“我去。”她突然站起身，膝蓋因長時間跪坐而發麻，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備最快的馬，最好的雪橇，再找十個熟悉漠北地形的向導。”

“姑娘不可！”青禾抓住她的衣袖，眼淚涌了出來，“漠北現在是寒冬臘月，零下幾十度，您一個女子怎么去得？再說王爺和姨娘還需要您照顧……”

“正是因為需要我，我才必須去。”沈微婉掰開她的手指，目光落在蕭玦脖頸的印記上，“你看這個，它每過一個時辰就深一分，太醫說最多還能撐十天。母親那邊……”她的聲音哽咽了，“若是找不到水蓮心，也撐不過半月。”

秦風上前一步：“王爺醒時曾留下密令，若遇緊急情況，可調遣漠北的暗衛營。屬下愿替姑娘前往，定能取回水蓮心。”

“不行。”沈微婉搖頭，從藥箱里取出個小巧的銀盒，里面是從蓮奴心頭血中提煉的解藥，“只有我認得水蓮心的形態，而且……”她打開蕭玦的手心，那里有一道新的抓痕，是昨夜他昏迷中無意識留下的，“他的毒與火蓮印記相連，尋常人碰了會被反噬，你看。”

她將銀針刺向印記邊緣，針尖立刻變黑，冒出細小的煙。秦風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明白沈微婉為何堅持要親自去。

“安排下去，三日后出發。”沈微婉將銀盒交給青禾，“你留在這里，每隔六個時辰給王爺和姨娘各服一粒解藥，若有異動，就用這個通知我。”她遞上半塊玉佩，與自己懷中的另一半正好吻合，“這是先帝賜給暗衛營的信物，他們會護你周全。”

青禾含淚點頭，看著沈微婉轉身去收拾行囊，背影單薄卻挺得筆直，像寒風中倔強的蘆葦。

接下來的三天，王府彌漫著壓抑的氣氛。沈微婉一邊處理府中事務，一邊研究漠北的輿圖，夜里則守在蕭玦床邊，記錄他的脈象變化。她發現，每當印記變深時，他的體溫就會驟降，像揣著塊冰。

“冷……”第五夜，蕭玦突然喃喃出聲，手指胡亂抓著，恰好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冰涼，卻帶著驚人的力道，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沈微婉將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另一只手撫摸他的額頭：“我在，不冷了。”她解開披風裹住兩人的手，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蕭玦，你聽著，我去去就回，你一定要等我。”

他似乎聽懂了，抓著她的手漸漸松開，呼吸也平穩了些。沈微婉看著他沉睡的臉，突然俯身在他額頭印下一個輕吻，像落下一片雪花。

出發前一日，張嬤嬤的舊部老陳突然求見。他捧著個銹跡斑斑的鐵盒，跪在地上：“老奴是張嬤嬤當年救下的兵，她曾說，若有朝一日二王妃需要漠北的消息，就把這個交給您。”

鐵盒里是張嬤嬤手繪的地圖，上面用朱砂標注著冰湖的秘密水道，還有一行小字：“火蓮非毒，是鑰匙。”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鑰匙？打開什么的鑰匙？她追問老陳，老陳卻只知道張嬤嬤曾在漠北待過三年，具體的事一概不知。

出發那天，天還沒亮，王府的角門就響起馬蹄聲。沈微婉換上男裝，頭戴貂帽，腰間別著蕭玦的佩劍，看起來像個英氣的少年郎。秦風帶著二十名精銳侍衛早已等候在那里，雪橇上堆滿了御寒的衣物和藥材。

“照顧好王爺和母親。”她最后看了眼王府的方向，那里的燭火還亮著，像母親擔憂的眼睛。

青禾塞給她一個暖手爐：“里面是姨娘親手繡的平安符，您一定要平安回來。”

雪橇駛離京城時，沈微婉回頭望去，城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頭沉默的巨獸。她不知道，此刻蕭玦的臥房里，他脖頸的火蓮印記突然發出刺目的青光，隨即又隱去，而他緊閉的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

漠北的風雪比想象中更烈，卷著雪沫子打在雪橇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無數石子在砸。沈微婉裹緊披風，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連方向都辨不清。

“姑娘，前面就是狼居胥山了。”向導指著遠處的黑影，聲音在風雪中發抖，“當地人說，山里的冰洞會吃人，進去的就沒出來過。”

沈微婉取出張嬤嬤的地圖，上面標注著山后的一條隱蔽峽谷：“走這邊，能繞開冰洞。”

剛進入峽谷，風雪突然小了。沈微婉勒住馬，警惕地看著兩側的冰崖——上面有新鮮的爪痕，不是野獸的，是人用冰鎬留下的。

“戒備！”她話音剛落，崖上突然滾下無數冰塊，砸向雪橇隊。秦風立刻指揮侍衛反擊，箭矢射向崖頂，卻只聽到幾聲慘叫，不見人影。

“是影閣的殘黨！”沈微婉認出他們扔下來的毒鏢，與蓮奴使用的一模一樣。她從雪橇上抓起一把雪，團成雪球扔向崖頂，借著雪團炸開的掩護，翻身跳下雪橇，沿著冰坡往上爬。

影閣的人顯然沒想到她會反擊，慌亂中射出的毒鏢都打偏了。沈微婉抓住崖邊的矮樹，翻身躍上去，迎面撞上一個蒙面人。她側身避開對方的刀，反手抽出佩劍，劍尖精準地刺穿他的喉嚨。

血腥味在冷空氣中迅速凝固。沈微婉摘下他的面罩，看到一張年輕的臉，眼角有顆淚痣——像極了阿朗。她的心一顫，手中的劍差點掉下去。

“姑娘小心！”秦風也爬了上來，砍倒偷襲的敵人，“他們是沖著您來的！”

混戰中，沈微婉的手臂被劃傷，毒血立刻涌了出來。她咬著牙用銀針刺向穴位，看著最后一個影閣成員墜下冰崖，才松了口氣。

清點人數時，發現有三個侍衛犧牲了。沈微婉脫下披風蓋住他們的尸體，心中一片冰涼。這才剛到漠北，就付出了如此代價，前路的兇險可想而知。

入夜后，他們在峽谷深處扎營。篝火跳躍著，映著每個人疲憊的臉。沈微婉處理完傷口，拿出地圖研究，突然發現張嬤嬤標注的水道入口，與傳說中“冰妖”出沒的冰洞竟是同一個地方。

“原來她早就知道。”她喃喃自語，指尖劃過“火蓮非毒，是鑰匙”幾個字。難道蕭玦的印記，與冰洞里的秘密有關？

這時，秦風匆匆進來：“姑娘，您看這個！”他遞上從影閣成員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刻著的火蓮圖騰，與蕭玦脖頸的印記完全吻合，只是中心多了個“開”字。

沈微婉的心跳驟然加速。開？他們要開啟什么？火蓮綻放的大業，難道就在這冰洞之中？

“明天一早進冰洞。”她做出決定，將令牌收好，“不管里面有什么，我們都必須去。”

第二天清晨，沈微婉帶著秦風走進冰洞。洞里比外面更冷，呼出的氣立刻變成白霧。冰壁上結著奇異的冰花，像無數朵綻放的蓮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幽藍的光。

“這是……”秦風指著冰壁上的刻字，“是影閣的火蓮計劃！”

沈微婉湊近一看，上面記載著影閣的終極目標：用漠北的冰湖水源，培育大量水蓮心，制成毒藥污染中原的河流，再借火蓮印記控制中了毒的人，從而掌控天下。

“瘋子！”沈微婉忍不住罵道，“他們就不怕遭到天譴嗎？”

繼續往前走，冰洞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一個巨大的冰湖。湖水像墨玉般漆黑，上面漂浮著薄薄的冰層，隱約能看到下面有東西在游動。

“是水蓮心！”沈微婉指著冰層下的綠色植物，“我們找到它了！”

就在這時，冰湖中央突然冒出個巨大的冰柱，上面刻著與蕭玦印記相同的火蓮圖騰。沈微婉的玉佩突然發燙，從懷中跳出來，飛向冰柱。

“嗡”的一聲，玉佩與圖騰合二為一，冰湖開始劇烈震動，冰層裂開無數縫隙，黑水翻滾著，像煮沸的開水。

“不好！冰湖要塌了！”秦風拉著沈微婉往后退。

沈微婉卻盯著冰柱，上面的圖騰正在發光，與蕭玦脖頸的印記遙相呼應。她突然明白張嬤嬤的話——火蓮不是毒，是開啟冰湖秘密的鑰匙！而蕭玦，就是那個擁有鑰匙的人！

“我們必須取走水蓮心！”她掙脫秦風的手，沖向冰湖，“這是唯一的機會！”

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水蓮心時，冰湖里突然伸出一只慘白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沈微婉低頭一看，只見一個渾身覆蓋著冰甲的人從水里鉆出來，臉上戴著蓮花面具，脖頸處有與蕭玦相同的印記！

“你是誰？”她厲聲問道，掙扎著想甩開對方的手。

面具人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她，另一只手緩緩抬起，指向冰柱頂端——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朵巨大的冰蓮花，花瓣層層疊疊，里面似乎包裹著什么東西。

沈微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里面是什么？是影閣的秘密武器，還是能救蕭玦的解藥？

就在這時，冰柱突然發出刺目的青光，蕭玦的印記在她腦海中閃過，與冰蓮花的紋路完美重合。她突然明白了，要打開冰蓮花，需要她的血！

“秦風，掩護我！”她拔出佩劍，劃破掌心，將血滴向冰柱。

血珠落在青光中，瞬間被吸收。冰蓮花開始緩緩綻放，露出里面的東西——不是武器，也不是解藥，而是一具冰封的尸體，穿著三年前漠北叛將的鎧甲，胸口刻著完整的火蓮圖騰！

而那具尸體的臉，竟與蕭玦一模一樣！

沈微婉只覺得天旋地轉，手中的佩劍“哐當”掉在地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蕭玦與漠北叛將有什么關系？他脖頸的印記，難道是遺傳的？

冰湖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冰塊不斷從頭頂落下。秦風拉著她往外跑：“姑娘！快走！冰洞要塌了！”

沈微婉回頭望著那具冰封的尸體，心中充滿了疑問和恐懼。她不知道，在她轉身的瞬間，尸體的眼睛突然睜開，與蕭玦一模一樣的瞳孔里，映出她逃離的背影。

火蓮的秘密，才剛剛揭開一角。而她帶著水蓮心返回的路上，將遇到更可怕的真相——蕭玦的印記，正在控制他的意識，讓他一步步走向與叛將相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