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的指尖還殘留著溪水的微涼，那觸感像打碎的月光般細膩。水珠順著指縫滴落，在枯葉堆里濺起細小的水花，驚起幾只半透明的甲殼蟲，它們振翅時發出細碎的嗡鳴，翅膀邊緣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彩。陳浩踉蹌著站直身體時，膝蓋傳來一陣麻木的酸脹，低頭才發現褲腳沾滿了深褐色的泥漬，邊緣還掛著幾片鋸齒狀的枯葉——顯然在陳浩失去意識時，曾在這片森林里有過一段不短的拖拽。泥塊里混雜著某種暗紅色的纖維，像是某種生物的毛發，在陽光照射下竟微微發亮。

陳浩抬手按了按發緊的太陽穴，指腹觸到黏膩的潮濕，不知是林間的晨露還是額角滲出的冷汗。汗水滑進睫毛，咸澀的液體刺激得陳浩瞇起眼睛。視線所及的樹干愈發詭異，那些螺旋上升的紋路在光線下竟會微微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蟲豸在皮下穿行。有棵三人合抱的古樹尤其奇特，灰黑色的樹皮上鑲嵌著菱形的光斑，湊近細看才發現是半透明的樹脂，里面凝固著幾只翅膀展開足有巴掌大的昆蟲，它們的復眼閃爍著金屬般的藍綠色光澤，仿佛下一秒就會振翅飛出。樹脂表面還凝結著細密的冰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隨著陳浩的呼吸輕輕顫動。

風穿過枝葉的縫隙時，送來的不只是清脆的碰撞聲。陳浩忽然捕捉到一種極細微的吟唱，像是無數根琴弦在同時震顫，又帶著少女般的空靈回響。陳浩循聲望去，只見溪流對岸的灌木叢里，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瑩白色花朵，花瓣薄如蟬翼，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纏繞的金色脈絡。每當微風拂過，這些花朵便會輕輕蜷縮，吟唱聲也隨之拔高幾分，而落在花瓣上的露珠會順著脈絡緩緩滾動，墜地時竟發出銀鈴般的脆響。有些露珠墜落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縷青煙，在空中勾勒出轉瞬即逝的符文。

溪水中的透明生物又游回來了。這次陳浩看清了它們的模樣，紡錘形的身體兩側長著七對扇形的鰭，游動時會展開成半透明的紗幔，上面布滿了閃爍的熒光斑點。有只膽大的游到陳浩垂在水面的手指旁，陳浩屏住呼吸，看著它用頭部的軟吻輕輕觸碰自己的指甲，那觸感像是被羽毛掃過，隨即一道淡紫色的光痕便順著指尖爬上手背，幾秒后又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微微發麻的余溫。當光痕退去時，陳浩注意到手背上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的符號，形狀像是扭曲的藤蔓，隨著心跳輕輕起伏。

陳浩仰頭望向天空時，恰好看到那道彩虹正在發生驚人的變化。原本拱橋狀的彩練突然從中斷裂，化作無數道彩色的光帶在空中飛舞，如同被撕碎的綢緞。光帶墜落的地方，竟開出了大片漂浮的云朵，這些云朵呈現出奇異的粉紅色，邊緣還鑲著金邊，仔細看能發現云團里藏著細小的光點，像是被囚禁的星辰。有幾片云飄得極低，陳浩甚至能聞到它們散發出的甜香，像是混合了蜂蜜和某種不知名花朵的芬芳。當一朵云擦過陳浩的發梢，幾片發光的花瓣飄落，落在地上瞬間生根發芽，長出拇指大小的蘑菇，菌蓋上流轉著銀河般的光暈。

手臂上的掐痕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陳浩這不是幻覺。陳浩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泥土的腥甜和某種陌生植物的辛辣氣息，嗆得陳浩忍不住咳嗽起來。就在這時，陳浩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電子手表不知何時纏上了一根細藤，藤條上長著心形的葉片，葉心有顆滾動的露珠，里面竟清晰地倒映出陳浩書房里那面古銅色鏡子的輪廓。露珠突然劇烈晃動，鏡中景象扭曲變形，隱約浮現出一雙金色豎瞳，正透過鏡面凝視著陳浩。

“你能看見我？這里是哪里？你帶我來有什么目的？”陳浩看向豎瞳問到，等著陳浩的卻是一個白眼，隨著露珠消失，古銅色的鏡子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手腕處青色的細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