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又滅了一盞。

雷諾跪在冰面上，脊背挺得筆直，像根寧折不彎的鐵釘。

玻璃碎裂聲仍在耳膜里回蕩，被酒液浸濕的褲腿早已凍成硬殼，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他一動不動，也沒有低頭，右手死死攥著酒壺，指縫間的冷意順著血脈往上蔓延。

萊昂納多站起身，靴底碾過炭灰，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搖晃著酒杯，目光落在湖心的薄冰上，嘴角微微上揚：“雷諾，我的徽章掉進湖里了。”

聲音不大，卻像刀割冰面一般，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雷諾緩緩抬起頭，看到萊昂納多姿態隨意，好像真的喝多了。

但他瞥見萊昂納多靴底的暗紋，那扭曲的符文隨著腳步散發著熱度，如同烙鐵壓在冰面上。

這不是醉話，而是殺令！

“去把它撿回來。”萊昂納多將酒杯往桌上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

“別讓我等太久。”

雷諾低下頭，松開酒壺，手伸進風衣口袋。

口袋里有昨夜帶血蛋糕的殘渣，銀釘硌著掌心。

他沒有去動扳指，拇指摩挲著口袋邊緣，確認刀還在。

然后他站起身，動作遲緩，像在冰面上試探的狼。

他繞過石臺，踏上湖面，風衣掃過薄霜，發出沙沙的輕響。

貴族們沉默地注視著他，眼神像釘子一樣，扎在他的后背上。

他知道他們在等著，等著他破冰、落水、掙扎、死亡。

他不在乎，只在乎這局是誰設的。

右腳剛踏入湖心，腳底便有異樣的感覺，沉悶的震顫好似湖底有東西在敲擊。

左肩的青紋猛地一抽，如同活物在竄動。

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邁了半步。

剎那間，冰面炸裂，沖擊波自下而上襲來。

冰層龜裂成網狀，中心指向他的右腳。

他本能地往后撤，左肩的青紋暴起，身體一歪——

右腿還是陷了進去。

冰窟穿透褲管，寒氣如刀割肉般疼痛。

他伸手去抓冰緣，掌心一陣劇痛，冰下的鐵蒺藜劃開了手掌，鮮血涌了出來。

他咬緊牙關，左手撐在冰面上想站起身，另一側的冰層又震動起來。

萊昂納多站在岸上，手指微微彎曲。

斗氣轟出，擊打在冰層的連接處。

湖心塌陷，雷諾被拽進了冰湖。

水浪合攏，如同巨口一般，只留下一圈漣漪，很快被寒風抹平。

湖水刺骨，帶著毒寒，浸入骨髓。

他想運起斗氣護住心臟，體內的氣流卻滯澀得像凍結的河流。

四肢麻木，手指僵硬，無法攥緊拳頭。

他不斷下沉，湖水幽暗，光線慘白如膜。

湖底深處，有鎖鏈的光影，纏繞著一個巨大的輪廓。

他來不及細看，肺中的空氣灼燒般疼痛。

血從傷口滲出，在水中凝成星點，沉向湖底。

他意識逐漸模糊，寒毒侵入心臟，心跳漸漸變慢。

他想掙扎，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不斷下墜。

意識即將消散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別讓他們發現你的血！”

是母親的聲音，從水波中傳來，斷斷續續。

他渾身一顫，這不是幻覺，聲音更加真實、更加接近。

他想回應，嘴卻灌進了冰水，喉嚨被凍住，發不出聲音。

他看著冰層漸漸遠去，白光漸漸暗淡。

胸口一陣發熱，敵旗碎片發燙，吊墜微微晃動。

微光一閃，轉瞬即逝。

一切歸于沉寂，雷諾的意識被黑暗吞沒。

他像斷線的傀儡一樣下沉，風衣像黑色的羽毛包裹著他。

湖面的冰層迅速凍結，裂縫合攏，霜花蔓延開來。

炭火盆熄滅著，灰燼飄散，如同未燒盡的骨頭。

貴族們開始走動起來。

有人輕笑一聲：“死了？”

旁邊的人聳聳肩：“這雜種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萊昂納多盯著湖心的新冰，靴底的符文漸漸冷卻。

他抬手，輕輕鼓掌，全場安靜下來。

“清理一下。”他淡淡地說，“別弄臟了宴會。”

侍從拿著長鉤網兜走向湖邊，動作十分熟練。

冰面完好無損，湖心有蛛絲般的裂紋。

雷諾的扳指在湖底轉動了一下。

指尖碰到敵旗碎片，還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