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吊燈投下蛛網般的光影，我和老周縮在角落的卡座里。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玻璃杯，啤酒泡沫順著杯壁緩緩下滑?！案阏f個真事，“他突然壓低聲音，喉結上下滾動，“關于我們學校7號樓412宿舍的?！?

空調冷風掃過后頸時，我注意到老周右眼下方有塊不自然的淤青。桌上蠟燭的火苗毫無征兆地歪向一邊，可我們周圍根本沒有風。

“去年冬天特別冷，“老周的聲音突然變得干澀，“張明——我室友，在宿舍里看見了...另一個陳浩?！?

我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發麻。老周開始講述時，酒吧的背景音樂恰好切換成一首鋼琴曲，某個音符始終卡在走音的邊緣。

宿舍的燈管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是某種昆蟲在垂死掙扎。我——張明——躺在吱呀作響的鐵架床上鋪，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得我眼睛發酸。

“十一點四十三分?！?

我小聲念出時間，把手機扔到枕邊。宿舍里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其他兩個室友周末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和陳浩。那家伙正在廁所里，水聲嘩啦啦地響著，已經持續了快十分鐘。

“陳浩，你他媽在廁所里游泳呢？“我沖著廁所方向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宿舍里回蕩。

沒有回應，只有持續的水聲。

我嘆了口氣，翻了個身，鐵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窗外的樹影被月光投射在墻上，像無數只伸展的手。十月的夜風從窗縫鉆進來，帶著潮濕的涼意。

突然，水聲停了。我聽見廁所門打開的聲音，然后是拖鞋拍打地面的“啪嗒“聲。

“終于出來了？“我頭也不抬地說，“你再不出來我都要報警了?！?

沒有回答。我微微皺眉，抬眼向下鋪看去。

陳浩穿著那件熟悉的黑色T恤，背對著我坐在對面的下鋪。他的頭低垂著，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在灰色床單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怎么今天這么安靜啊？不像你啊?！拔掖蛉さ?，心里卻莫名升起一絲異樣。

他還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無聲地笑。宿舍里突然變得很冷，我下意識地裹緊了被子。

“喂，你沒事吧？“我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

沉默。

我盯著他的背影，心跳開始加速。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我又說不上來。也許是光線太暗，也許是角度問題，陳浩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扭曲。他的肩膀似乎比平時更寬，脖子也比平時更長。

我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翱隙ㄊ前疽固哿?，“我對自己說，“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我重新拿起手機，強迫自己刷起社交媒體。但我的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每隔幾秒就會忍不住抬頭看一眼那個沉默的背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宿舍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不知何時，窗外的風聲也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你在干嘛呀？“

陳浩的聲音突然從廁所方向傳來，我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抬頭一看，陳浩正從廁所門口走出來，用毛巾擦著頭發，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如果陳浩剛從廁所出來...那坐在下鋪的是誰？

我猛地轉頭看向對面的下鋪——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床單上那片未干的水漬證明剛才確實有人坐在那里。

“怎么了？你臉色好白?！瓣惡谱叩轿掖睬?，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你剛才...“我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不是一直坐在下鋪嗎？“

陳浩的表情從疑惑變成了擔憂：“什么下鋪？我剛從廁所出來啊。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死死盯著那片水漬，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那不是夢，絕對不是。我清楚地記得那個背影，那件黑色T恤，還有滴水的頭發...

“張明？你還好嗎？“陳浩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我可能真的累了?！拔颐銖姅D出一個笑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子。

陳浩聳聳肩，轉身去拿吹風機。我趁機仔細檢查了整個宿舍——門是鎖著的，窗戶也關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有人進來又出去。

除非...那個“東西“一直都在宿舍里。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冷。我強迫自己深呼吸，試圖冷靜下來。一定是看錯了，或者是陳浩在惡作劇。對，肯定是這樣。

“喂，陳浩，“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你剛才真的沒坐在下鋪？“

陳浩停下吹頭發的手，轉過身來：“張明，你到底怎么了？我發誓我剛從廁所出來。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他的表情太真誠了，不像是裝的。我的心沉了下去。

“沒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拔腋尚陕?，卻感覺自己的笑聲在顫抖。

陳浩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繼續吹頭發。嗡嗡的吹風機聲填滿了宿舍，但此刻我只覺得這聲音刺耳得令人發狂。

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個空蕩蕩的下鋪。床單上的水漬已經快干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跡。但當我仔細看時，發現那痕跡的形狀...像是一個人形。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不可能，一定是我想象力太豐富了。我閉上眼睛，再睜開——痕跡還在那里，輪廓分明。

“陳浩，“我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看那個下鋪的床單...“

陳浩關掉吹風機，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怎么了？“

“你沒看到那個...那個痕跡嗎？“我指著那個人形水漬。

陳浩走近看了看：“什么痕跡？就是有點濕而已啊。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在我眼中清晰可辨的人形輪廓，陳浩居然完全看不見？

“算了，我可能真的需要休息?！拔姨苫卮采?，用被子蒙住頭，卻怎么也驅散不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被子里的空氣很快變得悶熱潮濕，但我寧愿忍受這種不適也不敢把頭露出來。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陳浩關燈的聲音，然后是他在下鋪翻身的響動。

“晚安。“陳浩說。

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閉著眼睛，祈禱能快點睡著。

但睡意遲遲不來。每當我快要睡著時，總會突然驚醒，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正站在我的床邊，俯視著我。

凌晨三點十七分，我第無數次睜開眼睛，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我看到對面的上鋪——那個本該空著的床位——被子隆起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我的心臟幾乎停跳。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床位的室友回家前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根本不可能有這種形狀。

我死死盯著那個輪廓，不敢眨眼。然后，在月光下，我看到被子緩緩地...緩緩地動了一下，就像有人在里面呼吸。

我的喉嚨發緊，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我想搖醒下鋪的陳浩，但身體像被釘在床上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那個輪廓突然轉向了我。雖然隔著被子，但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看著我。

被子慢慢滑落，露出一個模糊的頭部輪廓。黑暗中，我看不清它的臉，但我知道它在笑。

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張明！張明！醒醒！“

我猛地坐起來，渾身冷汗。陳浩站在我床邊，一臉擔憂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你做噩夢了？“他問。

我大口喘著氣，環顧四周——天已經蒙蒙亮了，宿舍里一切正常，對面的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人形輪廓。

“幾...幾點了？“我聲音嘶啞地問。

“六點半，“陳浩說，“你整晚都在說夢話，還尖叫。嚇死我了。“

我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勉強笑了笑：“抱歉，做了個噩夢?！?

陳浩拍拍我的肩膀：“快去洗個臉吧，你看起來糟透了?！?

我點點頭，爬下床。當我經過那個下鋪時，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床單上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水漬的痕跡。

難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噩夢？

我走向廁所，經過鏡子時，無意中瞥了一眼——鏡中的我臉色慘白，眼睛布滿血絲。但讓我血液凝固的是，在我肩膀后方，鏡子里隱約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正低著頭，站在我身后。

我猛地轉身——身后空無一人。

但當我再次看向鏡子時，那個人影還在那里，而且...它抬起了頭。

聽到這里，我心一震，酒杯中的波痕宛如那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