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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瞳獄”

無盡的冰冷與寂靜。曉曉是在一片支離破碎的光影中恢復意識的。沒有牢籠的柵欄,沒有鎖鏈的聲響,他置身于一個由千萬面菱形鏡面拼嵌而成的、近乎球形的巨大空間中。鏡面并非尋常的玻璃,而是一種介于寒冰與深淵水銀之間的物質,冰冷、堅硬、折射著不祥的幽藍光澤。

每一面鏡子,都是一個通往不同地獄的窗口。鏡中倒映著的并非他自己,而是穎志——無限增殖的穎志,展示著他截然不同卻都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態:

正前方的鏡子里:一個穿著破舊獸皮,蜷縮在無盡雪原上瑟瑟發抖的幼童,那是他的過去——寒焰遺孤。然而那雙孩子的眼睛,卻燃燒著遠超稚嫩的、純粹而冰冷的蒼白色火焰,透著無盡的孤寂與早熟的殘酷。

左側的鏡面:光影扭曲,顯現出他星穹殿劊子手的形態:身著黑曜石般暗沉的古老戰甲,甲胄上烙印著斷裂星軌的符文。他手持一柄流淌著熔巖與寒霜的巨大鏈刃,腳下是堆積如山的、覆蓋著星塵的干癟尸骸,空洞的眼窩如同無數通往虛無的洞穴。他垂首而立,如同收割生命的寂靜墓碑。

右側的鏡面碎裂得最為嚴重:顯現的是他被志超擊碎的殘軀。胸膛被撕裂,那個本該鑲嵌著冰晶石礦核的恐怖空洞噴涌著并非血液,而是藍白色的、近乎絕對零度的等離子態寒焰。骨骼裸露,碎肉殘片被凍結在噴涌的焰流里,發出細微卻連綿不絕的哀鳴。扭曲的臉上凝固著永恒的驚愕與猙獰的痛苦。

“你以為葉師在保護你嗎?”千萬個聲音重疊、交錯、共振,從所有鏡面的深處傳來。寒焰遺孤的童聲脆嫩而殘忍,劊子手的低語如寒風刮過顱骨,殘軀的嘶吼帶著漏氣的破裂感。它們最終匯成一個冰冷的核心問題:“她不過是礦脈本體延伸出的…一根觸須。”

尖銳的寒意如同冰錐刺穿了曉曉的脊椎!他認得這些鏡子——它們曾是他占星師血脈啟蒙時的“視界之眼”。如今,這神圣的觀察工具,竟被扭曲成了囚禁他意志的監牢!

“不…葉師她…”劇烈的頭痛撕裂著他的思維,被窺探、被扭曲的憤怒與被背叛的痛苦交織,在胸腔里化為更為冰冷的物質。

就在他被無數鏡子里的穎志形態壓得幾近窒息之時——

“啵!…啵?!``?!”

極其細微的脆響,如同冰晶凝結、碎裂。在曉曉面前的三塊核心鏡面上,一點極純粹的冰藍色忽然浮現,隨即化蝶。

第一只翅膀薄如蟬翼的冰蝶顫巍巍地舒展開來,隨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十只…百只!由純粹寒能凝結、雕琢出的蝶群,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它們仿佛是從曉曉記憶最深處直接羽化而出。每一片蝶翼都非自然紋理,而是蝕刻著清晰無比的微小影像:

一只蝶翼上,是他幼時拉著葉師的手,在布滿星光圖案的回廊里蹣跚學步。

另一只蝶翼上,是葉師溫柔地替他擦去練習觀星時凍出的清鼻涕。

一只稍大的蝴蝶,翅膀上赫然是某個午夜,他偷偷窺見葉師獨自在冰冷的占星臺上,裙角無風自動,腳下延伸出若有若無、如同藤蔓般的半透明光影(只是當時年幼的他未能理解)。

也有的蝶翼上浮現出恐慌的面容——那是他察覺到自己心臟異樣(冰曇花)時,葉師緊緊擁抱他顫抖身體的畫面,此刻看來,那擁抱似乎帶著某種急于確認“果實”狀態的急迫。

“吳曉穎…”一個冷靜、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女聲在曉曉心間響起(雖然現實中并無聲音)。是她!吳曉穎的冰蝶群撞破鏡面,“看,星軌即將顯現真相!“她將蝶粉撒向虛空。

一股力量從他傷痕累累的魂靈深處洶涌而出——并非穎志那種狂暴的悖論寒焰,而是更為精準、純粹、飽含著情感與意志的極致冰冷!

“看清楚!”隨著曉曉(或者說他體內另一份意志)無聲的吶喊,成千上萬的冰蝶,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不再靜靜漂浮,而是驟然加速,發出尖銳如冰片摩擦的嘯音,義無反顧地撞向囚困他的菱形鏡牢!

“轟——?。。 ?

億萬冰晶碎片爆裂!鏡面如同承受了無限次高頻沖擊的堅冰,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碎裂的瞬間,每一塊迸飛的鋒利碎片里都還映著穎志扭曲的面孔,隨即被狂舞的冰蝶徹底攪成細微的幽藍色粉末!

冰蝶沒有停止。它們在崩解的鏡屑風暴中瘋狂飛舞,翅膀上的記憶畫面在破碎與重組間快速流動。接著,所有冰蝶同時將蝶翼上的冰藍色粉末——那是承載著真相碎片的記憶之塵——猛地扇出!

粉末并非飄散,而是在虛空中自行匯聚、排列。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筆,蘸著這些蘊含星塵信息的粉末,在破碎的鏡牢空間里急速勾勒!

無數條星軌于幽暗中顯現!它們不再是象征命運流轉的優雅弧線,而是變成了揭示罪證的坐標網格。星軌交織的中心點,赫然投射出一幕令人心膽俱裂的“實時真相”:

葉師。她那總是帶著端莊與神秘淺笑的臉龐,此刻在星圖勾勒出的影像中浮現。但她的脖頸之下,優雅長裙的下擺…如同噩夢般無聲地“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條流淌著粘稠深藍光澤的冰晶觸須!這些觸須細如發絲又粗若血管,半物質半能量體,帶著生物蠕動般的可憎活力。

這些冰晶觸須的末端,正穿透虛幻的空間壁壘,如同巨大的榕樹根系,悄無聲息地刺入每一個陷入深度睡眠學生的眉心。觸須微微搏動,通過學生的夢境貪婪地汲取著什么,絲絲縷縷淡金夾雜著微藍色的能量流被持續抽離、傳導,最終匯聚向葉師腹腔深處一個無法觀測的核心——那里,連接著地底更深處的冰冷脈動,那是…礦脈本體。

就在這驚心動魄的真相圖景即將銘刻入曉曉靈魂深處時——

“砰!鏘啷——!”

曉曉腳下冰冷光滑的地面突然迸裂!一股源自極深地底的、令人作嘔的陰寒能量噴涌而出!

地面下并非巖石或泥土,而是一片深邃得吞噬一切光線的無光裂隙。漆黑的鏈條,粗大如成人手臂,冰冷沉重如同冥河寒鐵鍛打而成,正一串串地、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從裂隙中升騰而起!鎖鏈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閃爍著細微冰晶粒的寒霜。更恐怖的是,每一環鎖鏈之上,都穿刺掛鎖著一顆大小不一的純凈冰晶石。這些晶石內部,不再是單純的寒光,而是……封存著一道道扭曲、凝固、極度痛苦的慘白人臉!這些是過去被獻祭者殘缺靈魂最后的印記!

一個更為熟悉,卻也更加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少年聲音,像是鎖鏈摩擦般從無底裂隙深處傳來:

“吳曉穎。”是志超的聲音,但濾掉了一切少年的氣息,只剩下礦脈代言者的無機質感,“你看見了它的觸須。那么,做好準備了嗎?”

隨著鎖鏈的攀升,一張由冰霜構成、巨大到覆蓋整個空間的血月天象圖驟然展開!血月猩紅刺目,其運行軌跡清晰可見,正向一個由三顆黯淡卻致命的白矮星構成的重疊點瘋狂加速靠攏。

“當雙子星軌道…以眾生之血為引…在此月重合…”鎖鏈嘩啦作響,上百顆冰晶石里靈魂的面孔扭曲嚎叫(無聲卻傳遞著劇烈的精神震蕩),仿佛在印證這預言,“礦脈的永恒意識……終將從萬古寒淵中……蘇醒……”

鎖鏈最終停止上升,末端尖銳的倒刺直指曉曉的心臟,那顆被冰曇花包裹的心臟。

“雙子星軌道將在血月重合。“志超的鎖鏈從地底升起,串著上百顆冰晶石,“屆時礦脈會蘇醒,而你是最后的祭品。你的悖論之心……將被徹底吸收……完成混沌的歸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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