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初三刻，雞還沒鳴，令善便閉著眼睛起來了。

起床困難戶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罵罵咧咧的忍著窩囊氣紫宸殿走去。

天色漆黑，頭頂微弱的星光時不時閃爍一下，黑沉沉的桃園像是隱藏著深不見底的陰冷淵潭。

涼風嗖嗖，令善困頓的腦袋也吹醒了幾分。

還沒到殿門口，便見梁九思那個老閹貨又一臉“看見小白羊入虎口”的陰笑迎了上來。

“令善姑娘，你可總算來了，進去吧，陛下也該醒了。”

桀桀桀——

落在令善耳中，全是反派陰冷的怪笑，那一個個字全變成了：你還不快點進去死！

令善單薄的身子在檐下飄蕩的燭火中輕微顫抖了一下，她想逃。

可是，沒人會在意她一個小宮女的想法。

也不會有人會在意她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更加不會有人在乎她進去是不是有命活著出來！

殿內靜悄悄的，略過那些名貴的器物、擺設，穿過屏風，令善頓了一下。

近在眼前的龍床帷幔低垂，薄紗隨風輕輕飄搖，殿內燭火明明滅滅，平添了一絲詭譎的神秘。

繡著龍游九山的帳內仿佛沉睡著一頭危險的龐然大物，光是靠近都讓人膽戰心驚。

令善手腳冰涼，還沒等她在心里打氣，便又聽見了那聲滿是惡意的聲音。

【朕特意早醒了一刻鐘，就閉著眼睛裝睡，等那個呆頭鵝進來擾朕的清夢，就砍了她！】

呆頭鵝令善頓時一臉憤怒的停下了腳步。

這狗暴君不僅想要她的命，居然還侮辱她的人格？！

令善眸中的不安恐懼，此刻統統化為濃濃的憤怒。

這個狗暴君，看著人模狗樣的，干得全是不叫人的事！

令善憤怒恐慌下的面容在忽明忽滅的燭火下，顯得有些詭譎扭曲，看起來陰森極了。

“快去吧，令善姑娘，陛下還等著你呢，別耽擱了。”

梁九思面上帶著彌勒佛般的笑容，仿佛很為令善著想的推了她一把。

令善：“......”

這個狗閹貨也不是個好東西！

【嘖，那呆頭鵝怎么還不過來？敢讓朕等，朕要親自砍了她，一半做花肥，一半喂魚正好！】

令善被推的腳步一個踉蹌，沒回頭理會身后那盼著她去死的灼灼目光。

一步一步的靠近龍床，她面上的憤怒漸漸隱了下去，她腦袋中又在迅速想著破解之法。

總不能連死都留不下全尸吧？

那也太慘了。

她還這么年輕，能好好活著誰想死啊？

怎么辦？

越來越近了，令善甚至能透過帳幔看到君無淵那張冷峻俊美卻面目可憎的臉，心中暗暗罵了幾聲。

忽地，她的眼眸一亮，唇畔下意識的勾了一下。

很快，帳幔被一雙素手挑了開來，同時伴隨的是一道嬌軟輕柔的驚呼。

“陛下，奴婢....啊——”

君無淵本就閉著眼睛裝睡，只能憑借敏銳的六識鎖住了慢慢靠近的氣息。

帳幔挑開時，他便如臨大敵的屏息激動的等待著，可是沒想到.....

幾乎是那聲音才響起，君無淵便察覺到了一股撲過來的淺淺香氣，頓時大驚，眸子猝然睜了開來。

一睜開，便差點沒被眼前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宮女給氣笑了。

【這呆頭鵝笨手笨腳的，掀個帳子還能踩到帳尾摔倒？老妖婦究竟是從哪里找來的蠢頭鵝，莫不是走后門的吧？】

咚的一聲。

清脆的一聲撞擊，在寂靜的寢殿內十分明顯。

“放肆！”

君無淵眼睜睜的就見那個呆頭鵝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胸口。

【這呆頭鵝的腦門是不是銅墻鐵壁做的？朕的胸口……】

令善眸中笑意一晃而過，身子頓時顫抖著連滾帶爬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奴婢罪該萬死……”

“還請陛下開恩，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怪奴婢笨手笨腳，干什么都干不好……”

【確實笨手笨腳，更個衣能將朕扒個精光，撩個帳子還能投懷送抱，老妖婦倒是選了個沒臉沒皮的手藝人（呵）！】

“陛下息怒，奴婢愚笨，死一萬次也不為過，可是陛下的龍體要緊，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奴婢便再無遺憾了。”

咚咚咚的磕頭聲在御窯金磚的地面上聽著更加透亮，誠摯的求饒聲婉轉動人。

令善心狠，對自己更狠，沒一會額頭便似肉刀子割肉般的鈍痛起來。

君無淵目光幽冷的坐了起來，胸口倒是不疼了，可一口氣還憋著。

高大滿是威壓的身影坐在榻邊居高臨下的凝望，一目了然。

單薄的身軀勾勒出來完美的曲線，骨肉亭勻，纖秾合度。

明明是純善柔美的嬌顏，可眼尾的那顆朱砂痣卻平添了幾分勾人不自知的媚意。

哪怕額頭腫起來了一個透著幾抹血絲的鼓包，卻分毫沒有影響她的美貌，反而還看起來可憐極了，楚楚動人。

偏偏那雙烏黑透亮的杏眸中藏著一絲求生的執拗，恍惚間他好似看見了另一道單薄的身軀。

【阿娘你總說，日行一善，福薄自然來，可卻落了隔香消玉殞的下場，可見人善被人欺，朕寧愿殺錯也絕不放過！】

君無淵的桃花眼掠過一抹哀寂的幽光，瞬間便被暗涌的殺意所覆蓋。

“陛下，奴婢自知死罪，可還望陛下看在奴婢還有用的份上，饒奴婢一命。

奴婢懇求每日能誦經念佛，為仙逝的景懿太后超度祈福，望陛下恕罪！”

君無淵短暫的出神一息，眸色一冷的落在匍匐在地的令善身上。

頃刻后，不知道為何竟是下榻越過了磕頭認罪的令善。

既沒有眾人所以為的暴怒砍人，也沒有開口饒恕。

梁九思心里訝然又奇怪，這陛下的心思他不說能猜到五分，可兩三分總有的。

以往慈寧宮那里來的，陛下絕對不會正眼看一眼的，能活過一天的都算是奇跡。

也從來沒有人像眼前這位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了陛下后，居然還沒丟了小命？

梁九思心中大為震撼，手上卻動作迅速的服侍著面容冷戾的帝王。

“跪著磕半個時辰，朕下早朝后若是還沒斷氣，朕便既往不咎！”

令善：“......”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