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凌霄寶殿，往日的祥云瑞氣里摻進了一股子焦糊味兒。玉帝捻著胡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盯著太白金星呈上來的水晶報表，那上面代表香火供奉的流光細得像風中的蛛絲。

“眾卿家，”玉帝的聲音有氣無力，“人間信眾，改信大數據和元宇宙了。這香火錢，快續不上咱們的仙脈靈氣了。”

底下站班的仙班們，瞬間炸了鍋。托塔天王李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玲瓏寶塔，感覺塔身都輕飄飄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火苗蔫蔫的，映著他愁苦的老臉；連月下老人手里那根號稱能牽三世姻緣的紅線，此刻看著也像根快斷的舊毛線。

“陛下！”財神趙公明聲音都劈叉了，“再不想轍，下個月蟠桃會就得改啃凡間大蘿卜了！”

玉帝長嘆一聲，拂塵一揮，一道金光燦燦的圣旨浮在半空，字字透著心酸：“開源節流，迫在眉睫！即日起，天庭各部，擇優，咳咳，抓鬮選派仙才，下凡再就業！掙凡人的錢，養天上的仙！績效掛鉤仙祿！”

抓鬮箱被天兵吭哧吭哧抬上殿的瞬間，滿殿神仙的臉“唰”地白了，比嫦娥的廣寒宮地磚還白三分。

（1）絳珠仙子帶貨記

人間，某頂級直播平臺。鏡頭前，打光柔和得如同籠罩著一層江南煙雨。林黛玉一襲素白改良漢服，弱柳扶風般坐在梨花木圈椅里，面前一方素白絲帕，被她纖纖玉指拈著，指尖微微顫抖。

她對著鏡頭，未語淚光先盈盈閃動，那水汽氤氳的眸子，瞬間讓彈幕瘋了：

【我見猶憐！黛玉妹妹殺我！】

【這破碎感！這氛圍！絕了！】

【手帕！我要那方手帕！】

黛玉輕輕咳嗽兩聲，聲音細弱游絲，卻自帶混響般清晰傳入每個看客耳中：“姐妹們，此帕，非是尋常之物。”她將帕子一角湊近鏡頭，那里，赫然一點暗紅如朱砂的痕跡，暈染在素白絲絹上，驚心動魄。

“昨夜，咳疾又犯了。”她眼睫低垂，一滴淚恰到好處地懸在睫毛上，將落未落，“這點心頭血~便染了此帕。沾染了仙子的心頭至情，靈氣蘊養~”她抬起淚眼，眼神脆弱又帶著一絲倔強，“原價三萬八千八~”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對著旁邊鏡頭外急得跳腳的小助理（由慌亂的雪雁扮演）：“上，上鏈接！”

“3——2——1——”

“沒了！林妹妹！秒沒！”雪雁尖叫著，聲音都變了調。

黛玉看著后臺瞬間清零的庫存數字，那懸著的淚“啪嗒”終于落下，砸在梨花木案上，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淡、極快的弧度。她熟練地拿起旁邊另一款繡著歪歪扭扭翠竹的帕子：“姐妹們莫急，還有這款‘瀟湘淚竹’~”

（2）斗戰勝佛外賣記

城市CBD上空，一道肉眼難辨的金光“咻”地掠過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孫悟空一個急剎，腳下筋斗云差點散架，穩穩停在“宇宙中心燒烤攤”門口。

“老板！俺老孫的訂單！尾號9527！”他毛手一腳踹開塑料門簾，火眼金睛掃著取餐臺。

油膩的燒烤攤老板叼著煙，指了指旁邊堆成小山的打包袋：“喏，那堆都是！趕緊的！”

孫悟空看著那堆成山的袋子，抓耳撓腮：“這，這俺老孫一次也拿不了這許多！”他眼珠一轉，嘿嘿一笑，手腕一抖，金箍棒“嗡”地一聲變長變細，成了根锃亮的金屬長簽。只見他手法快如閃電，“噗噗噗噗”，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雞翅、大腰子精準無比地被串在了金箍棒上！密密麻麻，香氣四溢，棍尖還往下滴著可疑的紅油。

“得嘞！走你！”孫悟空扛起這巨型“人肉燒烤架”，一個筋斗翻上云端，朝著訂單地址狂飆。

半小時后，某科技公司前臺。

穿著恐龍睡衣的程序員小哥看著孫悟空遞過來的“外賣”——那根串滿燒烤、棍身還沾著可疑暗紅色油漬（疑似血跡）的金箍棒，整個人都石化了。

孫悟空撓撓頭，咧嘴一笑：“您的外賣！趁熱乎！給個五星好評啊親！”

前臺小姐姐顫抖著手指點開APP，在評價區狠狠敲下：【騎手用帶血的長棍串著烤串送餐！！衛生負分！驚嚇滿分！配送速度倒是光速！】

（3）天蓬元帥變形記

某封閉式高端減肥訓練營，口號震天響：“甩掉油膩，重塑金身！”

豬八戒穿著緊繃繃的熒光綠教練服，肚腩頑強地頂著彈力面料，正對著氣喘吁吁的學員們唾沫橫飛：“燃燒！卡路里！脂肪在顫抖！想想你們的目標！想想緊致的線條！想想~”他咽了口唾沫，“想想那香噴噴的紅燒肉！啊呸！想想健康！”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監控時段。八戒躡手躡腳溜進存放學員代餐零食的儲藏室，綠光幽幽的監控探頭清晰地拍下：他龐大的身軀靈活地避開障礙物，目標明確地撲向一箱新到的“低卡高纖能量棒”。

另一間頂配直播間，背景是巨大的蟠桃園幻影特效。王母娘娘鳳冠霞帔，氣場兩米八，面前水晶托盤里，擺著幾個拳頭大小、粉嘟嘟的桃子。

彈幕卻不太友好：

【就這？蟠桃？還沒我樓下水果店的大！】

【說好的臉盆大呢？神話里都是騙人的？】

【王母也搞虛假宣傳？退錢！】

王母娘娘看著飛速滾動的彈幕，柳眉倒豎，丹鳳眼里寒光一閃，猛地一拍鑲滿寶石的直播桌（咚！特效震屏）：“放肆！”

她抄起一個桃子，懟到鏡頭前，那力道差點把鏡頭戳穿：“小？！說我家仙桃小？！”她聲音拔高，帶著天庭之主的威壓，“當年那潑猴孫悟空，大鬧天宮偷吃的蟠桃，也是這個size！九千年一熟！延年益壽！童叟無欺！”

她越說越氣，指著彈幕：“嫌小？有本事你去找那猴子問問！看他偷的是不是這么大的！再敢污蔑我瑤池仙品，信不信本宮一道懿旨，讓你今晚就‘仙逝’？！”她身后的蟠桃園幻影瞬間電閃雷鳴，特效拉滿。

彈幕安靜了一秒，然后瘋狂刷起：

【王母V5！】

【娘娘息怒！買！我買還不行嗎！】

【給大佬遞桃！】禮物特效瞬間淹沒了屏幕。

（5）孟婆湯推銷記

地府，奈何橋辦事處。氣氛比忘川河還凝重。

孟婆看著銷售報表上斷崖式下跌的曲線，愁得手里那碗湯都快端不穩了：“這可如何是好？現代人，連忘情都這么難了嗎？”

旁邊西裝革履、戴著金絲眼鏡的地府市場部總監（由判官兼職）推了推眼鏡，鏡片寒光一閃：“孟婆大人，時代變了。我們得精準定位用戶痛點！”他手指在平板電腦上飛快劃動，調出一份PPT——《忘情水市場下沉與情感痛點精準打擊方案》。

“您看！”判官指著大數據分析圖，“現代人最大的情感困擾是什么？前任！忘不掉的前任！深夜emo的根源！朋友圈視奸的痛苦！”

他猛地站起身，激情澎湃：“我們的slogan要改！不能只說‘忘卻前塵’這么籠統！要直擊要害！”他清清嗓子，用播音腔對著空氣深情演繹：

“夜深人靜，是否總有一個身影在腦海揮之不去？是否還在為他/她的動態心緒難平？孟婆湯，地府老字號，非遺工藝！精選忘川源頭活水，佐以彼岸花精粹，三生石畔文火慢熬！一口入喉，前塵盡消！斬斷情絲，清爽做人！專治戀愛腦，解救癡情人！還在等什么？現在下單，還送‘前任墳頭蹦迪’優惠券一張！”

孟婆聽得一愣一愣的，看著判官唾沫橫飛的樣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碗渾濁的湯，喃喃道：“這，這能行？”

判官自信滿滿：“您就瞧好吧！咱們這湯，馬上就得改名——‘前任格式化神器’！”

天庭凌霄殿，巨大的水鏡術正實時輪播著下凡仙人們的“就業實況”。

玉帝捻著胡須，看著鏡中林黛玉梨花帶雨秒空手帕、孫悟空扛著串滿燒烤的金箍棒風馳電掣、豬八戒在監控下嗦男模手指、王母娘娘怒懟網友賣蟠桃、孟婆湯廣告詞刷新三觀，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到困惑，再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麻木。

“眾卿家”玉帝的聲音有點飄忽，“這KPI，是不是，完成得過于別致了？”

太白金星擦著汗，捧上最新匯總的報表：“啟稟陛下，香火錢，哦不，凡間流水暴漲！尤其是林仙子和王母娘娘的直播間，流水已超去年蟠桃會總預算！孫大圣雖遭投訴，但配送時效評分全平臺第一，接單量爆表！豬，那豬，不對，是天蓬元帥的減肥營因‘真實教練反差萌’，預約爆滿！孟婆湯新廣告投放后，官網訪問量癱瘓三次！”

托塔天王李靖看著鏡子里自己兒子哪吒正興致勃勃地在某游戲平臺直播“三頭六臂極限操作”，嘴角抽搐：“陛下，這，仙家威儀？”

玉帝擺擺手，疲憊地靠在九龍椅上，望著水鏡里光怪陸離的人間景象，長長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混著仙丹味兒和一絲凡塵的煙火氣：

“罷了！能續上仙脈靈氣就行。威儀？能換流量嗎？通知下去，本月，績效獎金按凡間流水雙倍仙晶發放！另外，”他頓了頓，眼神復雜，“給那猴子，發個‘超速駕駛’警告單，讓他送餐時注意點形象！金箍棒串烤串像什么話！至少，擦擦干凈！”

大殿里一片寂靜，只有水鏡術里，林黛玉正拿起一方新的、染著“紫鵑晨起落花淚”的帕子，幽幽道：“此帕沾染晨露與花魂，原價……”

眾仙家默默移開目光，心中不約而同地響起一個聲音：這屆天庭，為了KPI，真是拼了老命了。

原來諸天神佛跌落凡塵，法力全點在KPI上時，荒誕才是宇宙第一生產力——原來所謂無厘頭，不過是神仙們手忙腳亂地，在人間煙火里重新學著當個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