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無法被改變的結論。

冰冷、不可違逆，卻又壓得人幾近窒息。

除了犧牲奧莉薇亞亦或犧牲大半個奧瑞馬爾王國，此時的索倫完全想不到第三個解決此時的辦法。

痛苦的糾結之后，索倫沒有再多想，也不允許自己再去回想那雙在黑玫瑰花瓣下輕輕顫抖的眼睛……

那是危險的軟弱，是他作為軍部特工——或許還是世界的拯救者而不該擁有的猶豫。

于是，從塔樓歸來之后的第一天，索倫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維持著他一貫的節奏和克制……

他照常處理各類事務，清點物資、巡視堡內設施、安排伊蓮娜今晚應該做怎樣的晚餐……

哪怕是與他朝夕相處，同宿一室的波利斯男爵都沒能察覺到他眉眼之間多出的那絲愈發沉靜的悲傷。

當然，在第一天的午后，他依舊站在奧莉薇亞小姐的房門前，手中抱著那把熟悉的吉他。

彈奏，講故事，傾聽對方不動聲色的微笑。

一切如常。

可就在夜深人靜之后，當整座黑石堡都沉入沉眠之中，索倫卻悄然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他披著黑斗篷，點著一盞遮光燈，一路穿過蜿蜒曲折的地道，最終抵達那處了鮮有人知、存放在“死去”的黑玫瑰花種的地下藏寶室。

沒有人知道索倫在那個地下藏寶室中做了什么，但毫無疑問的是……

索倫的所作所為自然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而與此同時，黑石堡之外……

在軍部的調動下，一場由數千名奧瑞馬爾王國國防軍所組成的悄無聲息的封鎖，已然開始了最初的準備工作。

而除了原本就駐防在黑石堡周邊的軍隊，軍部的還以“例行換防”為名義，從附近的其他區域調派出了數支直屬的精銳軍團，兵分四路，迅速而安靜地封鎖了通往黑石堡的各條山路與邊境小徑……

他們的行動利落而無聲，絲毫未驚動黑石堡內的任何人。

除了早已明晰軍部作戰計劃的索倫……

第二天，天色晴好。

在那日的午后茶點時分，索倫如約出現在奧莉薇亞小姐的房門之外。

手中的吉他依舊溫潤，旋律仍如春水輕吟，但彈奏者的指尖卻微微發緊，旋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錯音與短促的停頓。

他的情緒似乎在不經意間泄露了片縫，旋律的縫隙中流淌出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躊躇與遲疑……

坐在他對面的奧莉薇亞聽得極為認真。

她并未立刻開口，但在一曲終了之后，輕輕放下杯盞，目光溫柔而平靜地落在索倫臉上，語氣淡淡地問道：

“你昨晚……沒有休息好？”

索倫沉默了一瞬，隨即輕笑著搖了搖頭：“可能是夜里風大，有點睡不踏實。”

奧莉薇亞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點了點頭，重新把視線落在窗外。

“話說回來……最近倒是意外地熱鬧了不少。”她輕聲說道，臉上有著甜甜的笑容：

“我今天在塔樓上看到空中有幾只渡鴉盤旋，模樣倒是有些特別；還有那些新來的流動商販，看上去很奇怪，但看起來還挺有趣。”

“黑石堡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索倫，這一切似乎都是在你來到這里之后才發生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發自心底的欣喜與期盼——就像一個被禁錮太久的孩子，在無意間看到一點人間煙火后，那種悄然滋長的歡喜。

但坐在對面的索倫，卻幾乎無法直視她眼中那份閃亮的光，默默地低下了頭。

他垂下眼簾，嘴角牽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卻只覺心中苦澀。

奧莉薇亞又怎能知道？

其實……那些盤旋在空中的渡鴉是軍部的情報搜集者，而那些出現在黑石堡外的“商販”中，至少有一多半是軍部偽裝的超凡者與武裝部隊。

她以為自己重新見到了生活的陽光的那一面。

可實際上……

那卻是死神即將到來的前奏。

……

第三天的凌晨，天還未亮，整個黑石堡仍沉浸在夢境與寒意之中。

現在是凌晨四點，是黑石堡可以讓人自由活動的最早時間。

遠處的群鴉低低盤旋，夜風中傳來偶爾幾聲被拉長的鳥鳴，像是來自深淵的哭泣。

而就在這靜默得令人幾近窒息的空氣中，卡著點走出房間的索倫則站在奧莉薇亞小姐的房門前，悄然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篤、篤。”

短暫的寂靜之后，奧莉薇亞略微帶著一絲懵懂的聲音從房間中悠然響起：

“是你嗎，索倫？”

“是我。”

門外的索倫輕聲應道。

又過了幾秒，木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輕響。

“咔噠。”

門鎖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一瞬，那道平平無奇的木門便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縷微涼的夜風從門后溜出，帶出一股淡淡的馨香——那是奧莉薇亞常用的薰衣草香包味道，也帶著剛睡醒的少女獨有的那種柔和味道。

少女的面容露在門縫之后，銀白色的長發有些散亂地垂在肩上，她還穿著那件輕薄柔軟的睡衣，眼角尚帶著幾分未褪的睡意，像是一株尚未全然綻開的夜合花。

她微微揉了揉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著點點水光，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困意：

“今天怎么這么早？你……有什么事嗎？”

此時的奧莉薇亞看起來格外真實，甚至柔軟得讓人心疼。

而索倫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卻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早已蓄在嘴邊的話語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本該在這一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奧莉薇亞澄清利害，可此刻……他只覺得喉嚨發緊，心跳微亂。

但終究，他還是開口說道：

“奧莉薇亞小姐，請恕我唐突——我此番前來，是想請求您立刻收拾隨身的東西，與我一同離開黑石堡。”

奧莉薇亞眨了眨眼睛，似乎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她怔怔地看著索倫，眼神中透出幾分茫然與疑惑，就仿佛他突然說出了什么非常奇怪的話。

“離開黑石堡……為什么？是軍部又給我找了一個新的監獄？”

索倫略作停頓，低下頭，像是怕自己的直視會給她帶去傷害，沉聲開口：

“依據我從軍部方面獲得的可靠消息——軍部對您的‘抹除命令’已經下達。任務開始時間……就是今天。”

“所以，請跟我一起逃吧，奧莉薇亞小姐——趁一切還來得及，作為軍部的特工，我知道軍部在黑石堡外具體的軍力布置，可以悄無聲息地逃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