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就在奧莉薇亞陷入了短暫的思維停滯，甚至緊張到有些不敢與索倫對視的時候。

索倫的眉頭卻忽而稍稍一皺，在看似無意間瞥了一眼奧莉薇亞小姐房間的窗外之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用帶著些許歉意的聲音低聲請求道：

“不好意思，奧莉薇亞小姐，因為我眼下還有一些私人事務需要處理的緣故……我想請求在今天的下午茶時間里，由伊蓮娜小姐來代替我為您服務?！?

“哦哦，好的，”聽到索倫如此說，正處于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感覺有些害羞與別扭的狀態的奧莉薇亞趕忙點了點頭，用極快的語速回應道：

“你快去忙吧，我這里交給伊蓮娜就好，嗯嗯……”

“非常感謝?！彼鱾愒俅喂硪欢Y，旋即便果斷地離開了房間。

至此，奧莉薇亞的房間便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但與之前相比不同的是……多了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花籃。

而看著索倫離去的背影，奧莉薇亞在感到些許放松與如釋重負的同時，也莫名地感到了一絲……

失落。

但奧莉薇亞的心中所想，索倫自然是并不知曉的。

他此番前來送花的動機，也只是單純地想要讓自己的這位危險的雇主更加開心一些，好讓自己能夠更加安全地在黑石堡中存活下來。

當然，面對美到好似絕美無暇的天使一般的奧莉薇亞，若是說索倫的心中沒有絲毫旖旎的念頭自然也是無稽之談。

但相比起奧莉薇亞的美艷，她的危險顯然更值得讓索倫對其投注更多的注意力。

可這些藏在索倫心底的復雜心緒顯然已經不再重要了——在方才出現在奧莉薇亞小姐的房間窗外冷冷看著索倫的那只黑色渡鴉出現之后，一切的私人情感都必須為軍部的絕對命令所壓倒、服從！

而更讓索倫感到心驚肉跳的是……

那只渡鴉的脖子上有三道血紅色的疤痕，這就意味著它所帶來的軍令乃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由軍部的頂層直接下達的絕密命令！

而索倫上一次見到這種軍令，還是在艾森瓦爾德家族統治時期，軍部密令全國軍隊圍攻王都的時候。

也正因此，索倫此時的心情才格外忐忑，生怕渡鴉所帶來的軍令是關于奧莉薇亞小姐的處置命令。

實際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奧莉薇亞小姐的安危感到心緒不寧。

作為被軍部派來監視其一舉一動，幾乎時刻都生活在死亡陰影之下的軍部特工，索倫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想法。

依照常理，他此刻的想法

但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里的朝夕相處讓索倫看到了奧莉薇亞小姐那隱藏在恐怖、冷漠面具下值得讓人感到憐憫、同情的柔軟本質。

所以……

盡管有些反常識，但此刻的索倫就是無比真切地為奧莉薇亞的安危感到了一絲糾結與猶豫。

可現實總是難以得償所愿……

當索倫來到黑石堡的一座廢棄塔樓之上，與早已等待在這里的渡鴉四目相對之時，他能感覺到殘破的石階在他的腳下微微顫動，灰塵在風中輕揚，仿佛連空氣都因察覺到某種將至的不祥而變得沉重……

塔樓頂層的天窗早已破裂，原本溫和的日光在碎玻璃的殘影中投下一道道扭曲的光影。

而那只黑色渡鴉便正立于破裂石柱之上，雙眼如同暗夜中的紅瑪瑙，死死地盯著緩緩靠近的索倫。

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低伏著頭顱，任由裹挾著灰塵的微風將漆黑的羽翼掀起，露出了脖頸上那三道觸目驚心的血紅疤痕。

索倫屏住了呼吸。

他之前的隨意一瞥并沒有看錯。

渡鴉脖子上的三道血疤，意味著此次的情報來自軍部的最頂層，是由這個國家目前的最高決策機構直接授意的密令。

“你到底帶來了什么……”

索倫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干澀。

但在短暫的猶豫之后，他還是機械地抬起了右手，解開了系在渡鴉腳腕上的加密鎖芯。

下一瞬，渡鴉的雙翼輕輕一震，一縷幾乎透明的金屬薄片從它腳腕中的容器中悄然滑落，準確無誤地落入索倫掌心之中。

索倫垂下眼簾，指腹輕輕摩挲那枚薄如蟬翼、卻足以令整個王國動蕩的金屬片。

它很輕，但在此刻，卻重得讓索倫幾乎有些喘不過氣。

這種軍令的內容不會通過聲音傳遞，而是直接以精神干涉的方式將密令灌入接收者腦中。

也正因此，當他的指尖觸碰到薄片表面的那一剎，他的腦海中便瞬間感受到了一絲輕微的憋脹，思緒隨之飄散……

只剩下血紅色的軍徽、焦土般的戰場、撕裂空間的巨響，還有那句被冷漠到甚至分不清說話的人是男是女的發令者反復重復的信息：

【依據奧術之塔的先知們的預言，奧莉薇亞即將在一周內徹底失控，對王國與軍部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損失?！?

【為避免這一結果，軍部擬決定在三日之內對奧莉薇亞進行無害化處理，望你能在此期間穩住奧莉薇亞的情緒，并隨時準備接受軍部進一步的命令?！?

聽到這里，索倫的瞳孔瞬間收縮，呼吸也隨之一滯，旋即便握緊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開什么玩笑。”

他的聲音低啞，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

是的，他曾經是軍部最可靠的利刃，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暗影特工，從未對任何命令產生過遲疑。

可如今……

他的腦海中浮現的，卻不是奧莉薇亞在軍部的印象中所象征的末世災厄，而是那個在午后陽光中小心翼翼地掀開布巾，臉頰微紅、輕聲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黑玫瑰”的少女。

一個……

甚至在其短暫的生命中不曾感受過哪怕一次真切擁抱的溫柔女孩。

“你們現在，就要抹除她的一切？”

風，從塔樓破碎的窗縫間呼嘯而入，將渡鴉的羽毛吹起、在空中像夜幕般翻卷……

但索倫站在原地，像是一棵牢牢扎根的樹。

他的胸腔劇烈起伏，理智與情感如海浪般翻涌交戰。

軍部的精神信號已久如幽靈般回蕩在他意識深處。

而他所能做的，便是站在這無邊黑暗的邊界線上，決定自己要如何邁出下一步。

是轉身回去，繼續扮演那個聽令而行的特工，親手將那個逐漸學會微笑的女孩交給軍部的絞索……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