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家可歸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江垚果斷地在自己的白事鋪后頭放了張簡單的折疊床。
簾子一拉，投影一放。
縮在狹小閉塞空間中，被枕頭被子包裹起來會有一種特殊的安全感。
這是江垚常年獨居養成的一種特殊癖好。
投影機再放前幾年大火的《人生大事》，江垚一邊嗑瓜子，一邊盯著小女孩畫的骨灰盒發呆。
電影的中出現的每個人都有意義，現實卻只會更繁雜，你并不會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的人，會在未來起什么作用，更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帶來什么后果。
活到哪算哪。
江垚趴在枕頭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小丫頭，來客恁了。”
隔壁小籠饅頭攤阿婆蒼老又帶著點興奮勁兒的聲音，比鬧鐘都好使。
江垚掙扎著睜開眼，聞到了空氣中悶熱的豬油味。
胡阿婆遞過來的白色泡沫盒里是一籠剛蒸好的小籠，“又不吃早飯啊，年輕人總是不吃不好。”
“嘿嘿，阿婆給我我就吃。客人呢——”
“門口坐著吃豆腐花呢。”
樂呵呵地接過阿婆的投喂，江垚亂抹了把臉，掀開簾子卻看到了一大一小四只眼。
邱智悉的身影幾乎擋住了門框，臉頰上的創可貼給他那張乖張的臉，平添了幾分狼狽。
懷里抱著童童。
小家伙穿著干凈的卡通T恤，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著江垚，氣鼓鼓的。
江垚無語了。
“你怎么來了？”
這是哪門子客人？
“媽媽！你又說話不算話。”
不等江垚說什么，小孩從邱智悉懷里掙脫，猛地撲進江垚懷里，“媽媽說好和我一起睡的！”
江垚忙不迭抱住童童，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燒倒是推了下去，就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眼前這個皮笑肉不笑的男人，臉上掛著混合了討好、委屈和勢在必得的笑容，先發制人：“童童說要來找媽媽吃早飯，我總不能這點要求都不滿足吧。”
他顛了顛懷里的兒子，“是不是啊，兒子？”
邱童童很配合地點點頭，小奶音帶著點鼻音：“嗯！童童想媽媽了，要和媽媽一起。”
行，綁架人質是吧。
江垚肉笑皮不笑。
邱童童說著話，一邊伸出小手，指了指邱智悉的傷處。
“爸爸都受重傷了，媽媽也不關心。”
邱智悉夸張地嘆了一口氣，“寶寶，媽媽很忙的，沒時間關心爸爸。”
“爸爸你好可憐。”
邱童嘴巴一癟，委屈巴巴的點點頭。
江垚無語。
“干嘛呢？一股茶味都鉆我鼻孔里了。”
“孩子還病著呢，不好好休息，到底來干嘛？”
“負荊請罪啊。”
邱智悉抱著胳膊往墻上一靠：“昨晚和你哥大鬧一場，害你被趕出家門，我心里還是很愧疚的。”
“呵呵。”
邱智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讓江垚很想揍他一頓。
“你不是答應我，來錫川不會胡鬧嗎？昨晚為什么故意氣陳禮執？”
見江垚板著臉，邱智悉老實地把語氣放軟，“我是看到你受欺負才想著提醒提醒他。”
“真的？”
“當然了。”
邱智悉直起身子：“我不明白，旁人就算了，那個什么陸辛夷，她憑什么對你指手畫腳的？你給她買粥是好心，她倒好，恩將仇報啊。”
江垚聽著聽著皺起眉。
“不是，昨天我就奇怪了，昨晚在醫院里發生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醫院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好事的，稍微一打聽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嗎？”
邱智悉懶洋洋的，語氣中帶著點黏糊的撒嬌意味。
“江垚，你不肯承認和我的關系，是不是因為你心里還有陳禮執？”
邱智悉的質問來得太突然。
江垚心頭一緊，本能地反駁。
“不是。”
“那你是為什么……”
“不公開關系是為你好，一個女粉一大堆，靠著單身富二代人設火起來的樂隊主唱有個五歲的兒子和交際花前妻，你是不想在娛樂圈混了啊？”
江垚的語氣淡淡的，“再說了，咱倆本來就不是真的，正好離婚協議也簽了，這件事情就當不存在的好。”
“怎么不存在？把兒子塞回去啊？”
邱智悉一笑笑出了三折疊的眼角紋，“假的真不了，真的不會假，我怎么就不能和你假戲真做了。”
江垚翻了個白眼。
“你是真餓了。”
“哎！”
邱智悉聽出了江垚避重就輕的言下之意，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你就從來沒想過和我試試嗎？”
“沒有。”
江垚用手腕上的皮筋綁起頭發，將刷牙水倒進了門口的下水池里。泡沫隨著管道的水流流向河道，原本激漲的泡沫一點點的消退了下去。
“總開這種玩笑一點意思都沒有。”
江垚抬頭，眼里沒有一絲波瀾。
邱智悉眼里的悸動不經意地變換為一貫的漫不經心，“那看在童童的份上，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江垚很慶幸邱智悉是很聰明的人。
他能通過玩笑試探態度，自己也能通過避重就輕給予答案，這樣似乎能在不破壞一個雞蛋的同時，做出一個煎蛋。
邱智悉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嘴上更加誠懇。
“我知道你生氣，怪我沖動，怪我說話難聽。可我打也挨了，罵也罵了，扯平了是不是？嗯？”
邱智悉湊近一步，幾乎貼著江垚的耳邊，“孩子好久不見你了，興致勃勃的，前妻姐能不能屈尊降貴，陪你的前夫和孩子一起過個周末？”
江垚瞪他一眼。
“去！”
“哎，垚垚……”
邱智悉太懂得利用她的軟肋了。
江垚抱著懷里溫軟的小身體，深吸一口氣，剛好對上邱童童那充滿期待的眼神。
她可以無視邱智悉的油嘴滑舌，卻無法拒絕孩子純粹的依戀和渴望。伸出手把兒子接了過來，小家伙立刻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小臉埋在她頸窩里。
“行，那你們晚上必須回滬市。”
她聲音很低，帶著警告。
邱智悉立刻眉開眼笑，仿佛臉上的傷都不疼了：“遵命！童童，媽媽答應帶我們去吃好吃的了！開不開心？”
邱智悉伸手揉了揉兒子的頭發。
“開心！”
童童立刻抬起頭，小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剛才的委屈一掃而空。
江垚也忍不住低頭笑了笑，壓制在心頭的煩悶，似乎也消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