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流暢，帶著田野的土腥氣，終于吹散了紀洋身上的燥熱。

時間不早了。

紀洋轉身，準備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陽臺門回房睡覺。

吱嘎——

手剛搭上門把手，還沒用力，不遠處的老槐樹濃密樹冠下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

漆黑的枝葉劇烈晃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急不可耐地翻攪。

緊接著，咻的一聲，一道暗黃色影子破開枝葉，幾個起落就躥到了紀洋陽臺上，穩穩站定。

月光吝嗇地從云隙漏下幾縷，勉強鍍在這不速之客身上。

不是貓，不是狗。身形細長如梭，四肢短促有力。一身皮毛在微弱光線下竟顯出油浸過般的暗金光澤，蓬松的尾巴低垂，尖端地輕輕掃動。細長的吻部，尖耳聳立。

身為生物科學的專業的學生，紀洋認識這種生物。

一只黃鼠狼。

它站在離紀洋不足兩臂遠的冰涼鐵欄桿上，先是跟紀洋對視了一眼，然后兩條后腿一蹬，竟支撐著身體直立起來！

前爪抬離了欄桿，學人的樣子收攏在胸前，對著紀洋，上下搖晃著拱了拱，笨拙作了個揖。

這算什么……討封？

念頭剛起，那立在欄桿上、月光與陰影交界處的黃皮子已經搶先開口了。

聲音倒是意料之外的清脆，如同山澗清泉滴落石上，竟是個少女般脆生生的調子：

“老鄉，老鄉……“聲音里帶著一絲期冀的顫抖，”你看……你看我像人嗎？”

清澈的少女音在這死寂的夜里響起，顯得格外突兀又詭異。

紀洋：“…………”

雖說江雅詩提醒過自己這里的夜晚會遇到神異之事，但紀洋也沒想到居然會來得這么快，而且還是相當出名的討封。

只是……向他討封真的好嗎？

紀洋決定給這只黃鼠狼一次機會。

他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手下用力，鐵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準備把這種黃鼠狼隔絕在外。

“老鄉！老鄉！”

那少女音陡然拔高，急切地穿透門縫，帶著顯而易見的委屈和不甘。

“你看看我嘛！你看我像不像個人咧？！”

看來是不行……這黃皮子執拗得緊。

紀洋動作頓住。他慢慢轉回身，對上欄桿上那雙在夜色里依然亮得如同黑曜石的小眼睛，嘆了口氣。

“真的要我回答？那你可別后悔啊？”

“老鄉，老鄉！快說啊！”

這下可怪不得紀洋了。

他盯著面前的小獸，一臉認真的說道：

“我看你像順天佑畿輔時應龍神。”

話聲剛落，一聲凄厲到極點、仿佛從靈魂最深處撕扯出來的尖嘯猛地爆開！

“吱————！！！”

不是嬌憨的少女音，而是是野獸的哀嚎。

欄桿上那道暗黃的影子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掌狠狠拍中，渾身上下每一根油亮的毛發都在同一瞬間瘋狂炸開！

它再也無法維持直立，猛地從欄桿上滾翻栽落，咚地一聲砸在陽臺水泥地上，整個縮成一團黃色的毛球。

紀洋毫不意外。

順天佑畿輔時應龍神乃是應龍的尊號。

此地的各種神異，哪個不是沾了應龍的光？而現在對方討封把恩人的號討了……

給這只黃鼠狼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承了紀洋的口封，因此這次討封自然只能以失敗告終。

“嗚……嗚……”

水泥地上那團金黃的毛球發出微弱、痛苦的嗚咽，那雙剛剛還亮晶晶充滿期盼的黑豆小眼睛，此刻猛地抬起，死死釘在紀洋臉上，滿是怨恨。

討封失敗，結仇便是必然。

紀洋看著對方，嘖嘖兩聲。

“記仇了啊，那你別走了。”

紀洋伸手去抓。

只是黃鼠狼相當靈巧，后腿一蹬，竄出一米多遠，讓紀洋撲了個空。

小獸竄到了陽臺角落，與紀洋保持安全距離，猛地回身。它齜牙咧嘴，后背高高聳起，蓬松的尾巴炸開，不斷試探著前撓，與此同時喉嚨不停的里發出“哈……哈……”的低吼聲。

對方這樣子，讓紀洋想起了網絡上某位三哈一平A的故人。

紀洋挑眉，霎時間龍威釋放。

小小的身體徹底僵直，如同中了定身法，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瑟瑟發抖，卻連一根爪子都無法動彈。

紀洋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捏住了那皮毛油滑卻冰冷僵硬的后頸皮，將其提溜起來。

或許是拼死反撲，小獸居然沖破了龍威的禁錮，恢復了行動，對著紀洋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咔！”

牙齒與皮膚撞擊，發出的是如同咬在最堅硬的玉石上的沉悶脆響！甚至能聽到牙床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紀洋面色如常，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反倒是被他提在手中的小獸，在咬合的瞬間身體劇震，那雙黑色小眼瞬間瞪大到了極致！

隨后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紀洋現在的龍軀強度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刀劈斧砍都破不了防御，就更別說一只小獸。

小獸被紀洋抓在手里，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下一秒

“嗚哇——哇——”

毫無預兆地，它扯開嗓子哭嚎起來，不再是裝模作樣的嗚咽，是那種最純粹的小孩子被欺負了似的放聲大哭！

黑色的豆豆眼里大顆大顆的淚珠不要錢似地滾落，砸在陽臺冰冷的地面上。

兩只細細短短的前爪拼命地上舉，去揉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動作充滿稚嫩和狼狽，一邊揉，一邊哭得渾身顫抖、上氣不接下氣。

看起來實在讓人憐愛，只是這招對紀洋沒用。

紀洋冷著臉，警告道：

“別哭，也不許放臭氣，不然我明天就把你紅燒了。”

紀洋好歹是生物專業的學生，他可是記得黃鼠狼這種生物是會放臭氣的。

小獸聞言點了點頭，雖然不哭，但是眼淚依舊在眼眶里打滾。

只是紀洋沒心情理它，本來他都想回房睡覺了，反而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

既然如此，那可就怪不得紀洋了。

紀洋隨手找了根繩子，套在黃鼠狼細長的脖子上，然后把它栓在陽臺附近。

經過這么一鬧，紀洋也累了，翻身上床，很快也沉沉睡去。

……

高戶大門的紀府里，紀財主正把鞭子掄的虎虎生風，稍稍沾了點鹽水，然后狠狠抽在被綁在柱子上的綠色花裙的少女身上。

啪！

“嗚嗚嗚……”

少女被打的低聲抽泣。

“老爺，老爺，我知錯了，您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