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多月前,他收到一個十分詭異的包裹。
鞋盒大的箱子里面只有一張寫著“奇技道人”四個古篆字的暗金色卡片,觸摸之后這個奇異面板就突然出現在他意識里的。
而最詭異的地方在于,這個包裹的寄信人來自于他已經過世多年的授業恩師,劉點生。
為什么已經去世的人會給他送來包裹,李泉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一股子不安涌上了他的心頭。
師父仙逝后,遺體看似如常,卻只有李泉自己清楚,那刀槍不入的皮囊里,五臟六腑甚至骨骼早已消失不見。
后事全由自家操持,期間也唯有自己接觸過這具詭異的遺體。好在李家在蜀地也有些人脈,李泉將師父安葬在了自家后山的位置。
在那之后,他將師父老宅翻了個遍,甚至拿著照片到滄縣八極拳窩子都趟了一輪,依然一無所獲。
但沒想到自己這一打問,似乎又像是激起了一陣水花,總感覺周圍多了些覬覦的目光。
而劉點生這個武師,就像是從未在這個世界中存在過。
這股強烈的不安催促著他開始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習武上,他第一次感覺到來自于生存的迫切。
而這就涉及到了此界的修行之謎,這個世界大多數以先天一炁為主,各個門派和勢力浸潤進了整個社會。
三教九流多少都有些手段,雖然這些手段的終點不一,但想要操練這些手段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能尋到那一口胎生的先天一炁。
所以這些手段都算不得是天大的秘密,本就沒有什么藏著掖著的講究。
先天一炁雖然難找,但只要不是死人或先天身魂皆弱,尋個粗淺法門練個幾年,至多十幾年倒也能有初窺門徑的機會,稍有天賦才情就能操弄一番。
一些大門派、大家族的手段或許難求,但一些有才情散人的手段倒也能在各大學府和武館中學到。
有些高手也能將一些簡單的變戲法的把式,練成顛倒乾坤的神通。
而母親娘家張家,在川蜀之地也算是大家族,李泉從小也沒少跟著去什么青城山和唐家堡亂竄。
但這道武兩家的長輩出面各自教導了李泉一年,什么唐家堡的唐家拳、青城山的絕學雌雄龍虎劍李泉都練了個遍,卻依然是毫無建樹。
直到后來李泉才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他到這兒的時候,這具身體原主就是一個死人了。這身體的先天一炁,在他到來的時候,就已經泄了個一干二凈。
而先天一炁散盡為什么他還能活,這他自己也講不出個一二三。不過李泉作為穿越者倒也是自有緣法,在后山遇到了授業恩師,劉點生。
如果說青城山的老道一個個看著不顯山不露水,那么恩師練武之時那有如絕世兇獸的氣勢,乍見之下就足以讓李泉拜服。
雖然現在的他也不知道師父,和他見過最強的青城山掌教道人相比實力如何,但當時的李泉可以說是被那像是山君臨凡的氣勢嚇的納頭便拜,這一練就是十年。
而李泉在滄縣出現和寥寥幾次搭手,讓一群修煉外功的人,看到了變強的可能性。
一個個都盯上了李泉,要不是李泉母親背后的張家還有些分量,恐怕他早就被圍攻了。
但長此以往必然還是會有不要命的想吃螃蟹,只有自身實力的不斷前進才是真道理。
目前他的暗勁已經接近大成,另外的鞭桿和六合大槍,是他結合八極拳唯二訓練的兵器。而最后的燒身火,則是他結合觀想法和吐納法總結出的真正秘訣。
一個多月來他對八極拳的理解已經進入一個死胡同,想要在武道上更進一步,甚至找到未來的路,他準備在眾多的擅長拳法的名門大派中選擇一個。
最后留給他的答案只有兩個,一個是少林,另一個則是武當。
而他最終選擇武當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武當年輕一輩扛鼎的王權道人是他童年摯友;二是他身懷寶經,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是明白的,而武當門風清正,無疑是他的最佳選擇。
所有看似的巧遇,都是李泉自己的設計。
但今早他從十堰站下車前,才發現面板上又蹦出來一個倒計時,雖然他一時想不明白,但還是只能上了武當山再說。
王權看似隨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卻像清冷的月光,無聲地落在李泉臉上。
他作為術士的感知遠比常人敏銳得多,李泉提到師父和滄縣時,那細微的情緒起伏,被他看在眼里。
“劉老爺子啊...”王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似乎在回溯塵封的記憶。
“小時候在你們院兒里,我就覺得老爺子身上有股‘勁兒’,跟左鄰右舍遛鳥下棋的老頭兒們都不一樣。”
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不是說多兇悍,是那種...嗯...‘沉’。往那兒一站,下盤穩得像生了根,眼神清亮,看東西的時候,感覺...不是光用眼睛在看。”
王權修為有成的視角讓他對“異常”更為敏感,他努力回想著童年模糊的印象,試圖用語言捕捉那種感覺。
“現在想起來,老爺子身上那股‘沉’,不是練塊兒練出來的死沉,倒像是...像是把什么很重的東西,‘藏’在了骨頭縫里,血肉底下,收得極好。”
“反正,那會兒老爺子恐怕就是個...嗯...‘門道’很深的人。可惜了,走得太早。”
王權這番帶著感悟的回憶,比單純的“下盤穩”、“眼神亮”更觸動李泉。師父身上那難以言喻的“沉”和影響環境的“勢”,不正是自己苦求而不得的境界嗎?
他這練的應該算是一種奇怪的國術,既講究錘煉自身技巧勁力,又注重后天氣血的獲取和身體的錘煉。
有了面板之后,李泉用自己的境界大致推算,師父至少是一個抱丹坐胯的高手。要么已經練成了人體大丹,甚至可能已經快走完練髓換血的這一步。
但為什么這么個煉氣士世界里面,會有個抱丹的國術高手,李泉雖然也有猜測。但也也只能自己偷偷思量,跟誰都不敢說。
而李泉甚至見過師父可以在西南深山中踏空而起,點燃焚天般的氣血狼煙,這種堪稱當世武圣的存在,竟然會在一場寒風中去世...
李泉估摸著以現在自己的力量,生撕虎豹、開山破石也已是等閑,那恩師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提到師父的遺志和未能深究的遺憾,他心底那份對武道的執著、對突破自身桎梏的渴望,如同悶燃的炭火被風一吹,驟然升騰。
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識握緊,指節微微發白。
窗外山風穿過竹林,帶起一陣“颯颯”的清響,像無數細小的刀劍在交擊。
王權的目光在李泉緊握的拳頭上停留了片刻。
作為發小,他太了解李泉骨子里那股子不服輸的韌勁,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李泉此刻體內那奔涌不息、卻似乎被無形枷鎖困住的磅礴氣血。
這家伙,這些年憋著一股狠勁在練,但路子好像有點擰巴。光靠他自己悶頭琢磨,怕是要走進死胡同。
王權心里嘆了口氣,臉上卻浮起那副慣常的、帶著點憊懶和“真麻煩”的笑容,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把舊道袍的寬袖子隨意地往上挽了幾折,露出線條流暢、膚色健康的小臂。
“我說泉子,”他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串清脆的咔吧聲,打破茶室的寧靜,“光憶苦思甜多沒勁。看你這架勢,這些年是真沒少下功夫,”
他走到茶室通往后院的小門邊,推開門,一股更凜冽的山風涌了進來。
“老爺子教的東西,你練到哪一步了?勁走順了沒?‘哼哈’二氣能催動筋骨幾成?”
王權回過頭,眼神清亮,那點慵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后的、帶著點“我懂你憋壞了”的狡黠笑意,“光說不練假把式,紙上談兵更沒譜兒......”
他側身讓開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輕松得像在邀請散步:
“要不......咱哥倆兒,就在這后院清凈地兒,搭把手?活動活動,熱乎熱乎身子骨?也省得你白交那老貴的學費,我免費給你當個‘科學’陪練,幫你印證印證?”
他把“科學”二字咬得有點重,眼神卻認真起來,“放心,我就用點粗淺的太極勁,不欺負你。”
李泉端著茶杯的手一頓,抬眼看向門口逆光而立的王權。山風吹動王權額前的碎發和半舊的道袍,他站在那里,姿態閑適。
“好啊。”李泉放下茶杯,杯底與石桌輕碰,發出一聲沉穩的脆響。他站起身,眼中再無雜念,只剩下純粹而沉凝的戰意,如同出鞘的刀鋒。
“那就請王道長,不吝賜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