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朱雀大街上,晨霧尚未散盡,已有官吏騎著快馬疾馳而過,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濺起細碎的水花。未央宮前殿的銅鐘剛剛敲響辰時,漢文帝劉恒已坐在案前,批閱著各地送來的奏疏。案上堆疊的竹簡散發著淡淡的桐油味,最上面一卷是大司農晁錯關于重開互市的奏報,竹簡邊緣已被文帝的指尖摩挲得發亮。
“陛下,丞相陳平在殿外求見。”謁者灌嬰輕聲稟報,手中捧著一個漆盤,盤里放著一杯溫熱的蜜水。文帝接過玉杯,琥珀色的蜜水在杯中輕輕晃動,他仰頭飲盡,杯底的云紋在晨光中清晰可見。
“宣他進來。”
陳平拄著鳩杖走進殿內,花白的胡須在胸前飄動。他躬身行禮時,腰間懸掛的紫綬金印輕輕撞擊著銅帶鉤,發出清脆的聲響:“陛下,匈奴俘虜已押至長安,屬國都尉公孫昆邪請示,是否按舊例將他們編入羽林騎?”
文帝指尖叩著案上的《漢律》竹簡,竹簡上“蠻夷降者,賜宅田,免徭役”的字樣格外醒目:“不行。”他抬眼看向陳平,“讓他們去上林苑飼養戰馬,每人賜良田三十畝,五年內免征賦稅。告訴他們,只要遵守漢律,子孫后代都能成為編戶齊民。”
陳平躬身領命,又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廷尉張釋之的奏報,說在查抄私鑄錢坊時,發現京兆尹李信的侄子也參與其中,繳獲的劣幣堆滿了半間庫房,還搜出了一批未完工的銅器,上面刻著‘長樂宮’的字樣。”
文帝的目光驟然變冷,抓起案上的鎮紙重重拍下,青銅鎮紙與案面碰撞的聲響驚得殿外的銅鶴雕塑旁的麻雀撲棱棱飛起:“李信身為京兆尹,竟敢縱容親屬私鑄錢幣、盜鑄宮用銅器?傳旨,將李信削職為民,其侄子按律腰斬,家產充公,銅器熔鑄成官錢。”
陳平剛要退下,文帝忽然叫住他:“丞相,還記得去年從匈奴繳獲的那批《孫臏兵法》竹簡嗎?讓太常寺的博士們盡快整理出來,抄錄副本分賜列侯和邊將,另外,把《九章算術》也納入太學課程,讓學子們研習算學,將來好管理財稅、丈量土地。”
此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郎中令張武捧著一個錦盒闖入,盒蓋上的鎏金獸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陛下,烏孫使者送來貢品,說是感謝陛下賜給的蜀錦和枸醬。”
文帝打開錦盒,里面鋪著一層紅絨,放著三顆鴿卵大的明珠,珠光照亮了他的眉眼。旁邊還有一卷羊皮,上面用漢隸寫著烏孫昆莫的謝詞,字跡雖生硬,卻透著真誠:“愿與大漢永結同好,每年獻上西極馬百匹、狐裘十張。”
“告訴烏孫使者,朕回贈他們五十架織機和三名織錦工匠。”文帝合上錦盒,聲音溫和了許多,“再讓大司農準備一批新鑄的四銖半兩錢,用鎏金銅盒裝著,作為回禮。告訴昆莫,互市的蜀錦價格可以再降一成,但必須保證送來的馬匹都是三歲口的良駒。”
張武領命而去時,殿外傳來孩童的笑聲。文帝走到窗邊,看見太子劉啟正和幾個侍讀在庭院里放風箏,風箏是帛制的仙鶴造型,翅膀上用朱砂繪著云紋,在風中飛得極高,線軸握在一個捧著《詩經》竹簡的小內侍手中。
“陛下,太子近日在研讀《尚書》,問‘民為邦本’該如何解釋。”陳平順著文帝的目光望去,臉上露出笑容,“老臣覺得,太子有陛下之風。”
文帝望著空中的仙鶴風箏,忽然想起平城雪戰時的烽煙。他轉身回到案前,拿起筆蘸了墨,在一卷空白竹簡上寫下“休養生息”四個大字,筆力遒勁,墨跡透過竹纖維微微暈開:“傳旨下去,今年天下田租減半,凡參加平城之戰的士兵,家中免徭役三年。另外,讓將作大匠修復蒙恬當年修筑的長城烽燧,每燧增配大黃弩兩架,由材官營派專人駐守。”
夕陽西下時,未央宮的屋檐下掛起了宮燈,燈籠的絹面上繡著日月星辰圖案,在暮色中亮起溫暖的光暈。文帝坐在燈下,翻看太常寺送來的《新歷》竹簡,竹簡上標注著即將到來的春耕時節。殿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與銅漏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如同大漢王朝平穩有力的心跳,在夜色中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