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哦，老孫，你來看看。”

“你可是我們衙門的活字典啊，應該是難不倒你的。”

二狗子眼前一亮，拉著老孫過來，指著面前的神像。

因為他也好奇啊。

水陸神君，這名號倒是挺響亮的，只是他確實沒聽說過，他們忘憂縣附近也沒有水陸神君的廟宇。

“我說，二狗子你是真把我當神仙了？”

“我只是比常人略懂一些，不是全知全能啊。”

老孫被拉了起來，有些無可奈何。

這破廟，有什么好奇的。

這大雍境內，類似的淫祠野廟，數不勝數，又有誰能了解全部的來歷啊。

“你就看看嘛，水陸神君，這么響亮的名號，你就一點印象都沒有？”

二狗子還不放棄。

“水陸神君？”

“我有點印象，不過，我印象里，叫水陸神君的，可不止一兩個啊。”

“大雍境內的野廟，很多都是沒有經過大雍律法私自建立的，名號也都是瞎取，撞名是常有的。”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個水陸神君我知不知道。”

“讓開，我看看。”

老孫爬上供桌，稍微靠近一些，許久后，他這才跳下來。

“這個我正好知道。”

“這水陸神君，人首蛇尾，喉有龍鱗，三眼豎瞳，一手執叉一手執璽。”

“應該是龍疍人供奉的水陸神君。”

“你們可曾聽聞疍家人？”

“疍家人，通俗來講就是住在水面上的人。”

“來源復雜，不僅有百越后裔，還有失去土地，被迫生活在水面的漢人，秦人，等。”

“這些疍家人中，有一個世代生活在嶺南水域的龍疍人。”

“相傳，他們的祖先是伏羲的孫子，具體是誰，我不知道，書上沒有寫。”

“龍疍人信仰的神明很多，水陸神君便是其中之一。”

“根據龍疍人口口相傳的神話，水陸神君是伏羲的后代，其名為渚，誕生于水陸交接的河灘，生來便是人首蛇身，能呼風喚雨，退水造陸，是能掌握水土方面的神明。”

“不對啊，祂既然是龍疍人的神，為什么祂的廟在陸地上啊。”

二狗子困惑。

既然是疍家人的神，你這神的廟，怎么不建在船上？

“因為龍疍人早已上岸了。”

“龍疍人的祖先，曾追隨太祖征戰天下，立下大功，被賜予土地，他們自然而然就上岸了。”

“如果不是沒有土地，誰愿意一輩子待在水上啊。”

孫捕快有些無語。

這個二狗子的腦子，真的是湊數的。

你是一點思考的想法都沒有啊。

“好好的廟，就這樣荒廢了，怪可惜的。”

一旁的捕快，打量了一下周圍，搖了搖頭。

“廢了，但是沒有完全廢。”

陸遠來到供桌前，手指搓了搓上面掉落的香灰，供桌的香爐上，還插著幾根看起來還比較新的香腳竹簽。

這廟雖破，但還有人供奉。

應該是周圍定居的龍疍人。

“既然沒有廢，為啥不修繕一下？”

二狗子語出驚人。

“你能不能別說出這種弱智的話啊。”

“為什么不修繕？兄弟，修繕要銀子的。”

“你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

“沒有我們大捕頭，你一個月還得守著你那二兩銀子過活呢。”

幾人笑出了聲。

二狗子，何不食肉糜？

“修繕不是還有朝廷嗎？我們縣里的土地廟，城隍廟，可是每年都有撥款啊。”

二狗子反駁道。

“你也知道那是土地廟，城隍廟，那些都是朝廷認證的正規廟宇。”

“這水陸神君，是龍疍人自己私自修的廟，屬于野廟。”

“朝廷不拆就算不錯了，你還想要朝廷撥款下來給你，你倒是想得美。”

孫捕快無語的看著二狗子，像看一個傻子。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惑。”

“這朝廷對于民間信仰，是不是過于寬松了一點？”

“這一路上遇到的廟宇，沒有幾個是正經在案的，大部分都是民間野廟。”

“平民百姓，為了修建這種廟宇，這得花費多少錢財啊。”

“放縱淫祠野廟野蠻生長，隱患不小啊。”

“朝廷是不是應該正視這一點？”

陸遠非常困惑。

前世的古代，歷朝歷代對于這種淫祠野廟的態度，基本都是嚴打的，各種派遣官兵去搗毀。

因為其隱患巨大。

然而，這個世界的朝廷則放任不管，任由其野蠻生長。

頂多就是言語勸導，沒有半點強制手段。

這大雍，心也太大了吧。

“哈哈哈哈。”

“那是因為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被關在牢車里的劉員外，忽然睜開眼，說了一句。

陸遠看向劉員外。

孫捕快沒有搶話的意思，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是歷朝歷代的潛規矩，無論是大雍朝，還是前朝，又或者是其他朝代，當權者對此一向都是不管的。”

“潛規則的來源，可追溯至先秦時代。”

“哦，然后呢？”

陸遠追問。

劉員外抬頭看了一眼陸遠，反問了一句。

“大捕頭，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嗎？”

“不信。”

陸遠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沒有思索，直接否定了神的存在。

他可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所謂的無神論，就是基于理性和證據，沒有確鑿的證據或者合理的理由證明神的存在，他便否定神明的存在，他也不會接受任何神靈的信仰。

因為。

在陸遠的眼里，神，不過是擁有更強力量的生物。

某種意義上，他也是擁有更強力量的生物。

對于更弱者而言，他也是神。

“大捕頭不相信神的存在，其實，曾經的我也不相信。”

“但，在世間萬物之上，確實有一股力量影響著眾生。”

“先秦時，有一小國，君主名為寒，寒不相信眾神的存在，下令搗毀境內所有廟宇。”

“廟宇搗毀的第一天，小國境內所有河流干涸，第二天蝗災肆虐，寒拒不認錯，第三天天火襲來，砸死了寒的長子，寒暴怒，起兵討伐眾神，第四天地龍翻身，吞沒了寒，以及寒的大軍，第五天，千里國土化作焦土，國亡人滅。”

“這類例子，并不少。”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歷朝歷代對淫祠野廟，睜只眼閉只眼，不追究，不討伐，成了潛規則。”

劉員外平靜的語氣，說出讓眾人不寒而栗的故事。

一時間，諸多捕快起了雞皮疙瘩，看向神像的目光，也沒有那么放肆了。

“就這？”

“這故事倒是有點耳熟。”

“你呢？你是怎么轉變立場的？”

“你見過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