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廢棄倉庫的鐵皮屋頂上，發出鼓點般的轟鳴。十七歲的林野蜷縮在銹蝕的鐵桶旁，用一塊破帆布勉強遮擋著漏下來的雨水。他懷里揣著半塊干硬的面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面包袋上模糊的商標——那是三個月前從垃圾場里翻到的，如今只剩下“陽光”兩個褪色的字。

倉庫外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林野瞬間繃緊了脊背。他抓起身邊那根磨尖了的鋼筋，屏住呼吸貼向布滿孔洞的鐵皮墻。雨幕里出現了三個晃動的人影，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胸前別著銀色的徽章——那是“秩序局”的標志。

“編號734區域排查，”其中一個人舉著強光手電掃過倉庫大門，光束透過墻縫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根據熱能探測，這里有生命活動跡象。”

林野死死咬住嘴唇，把身體往鐵桶后面縮了縮。他能聞到自己身上散發的酸腐氣味，那是長期住在潮濕環境里的味道。三個月前，他還是“新城區”里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每天穿著干凈的校服，坐在有恒溫系統的教室里上課。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凈化行動”，他因為沒有通過基因篩選，被貼上“劣等品”的標簽，扔進了這片被稱為“廢棄區”的貧民窟。

手電光突然停在了林野藏身的鐵桶上，“這邊有動靜。”那人喊道。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野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像要沖破胸腔。他握緊了手里的鋼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在廢棄區的三個月里，他學會了一個道理：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對秩序局的人有任何仁慈。

倉庫大門被猛地踹開，雨水隨著冷風灌了進來，打濕了林野的頭發。三個秩序局的人站在門口，中間那人的手電光直直地照在林野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又是一個漏網之魚，”左邊那人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電擊棍，“基因庫里沒有你的信息，看來是上個月逃出來的。”

林野瞇起眼睛，看清了他們胸前的徽章——那是一只展開翅膀的雄鷹，爪子里抓著一把利劍。這是秩序局特有的標志，象征著他們所謂的“絕對秩序”。他想起了父母被帶走時的場景，他們被按在地上，嘴里不停喊著“我們是無辜的”，但秩序局的人只是冷漠地扣動了扳機。

“站起來！”中間那人厲聲喝道，向前走了兩步。

林野沒有動，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腰間的槍套上。那是一把銀色的能量槍，能在瞬間擊穿人的身體。在廢棄區，每天都有人死在這種槍下，有的是因為反抗，有的只是因為“看起來不順眼”。

“看來需要給你點教訓。”右邊那人不耐煩地揮了揮電擊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就在這時，倉庫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報聲，紅光在雨幕中閃爍。中間那人的通訊器里傳來急促的聲音：“緊急通知，編號521區域發生暴動，所有人員立即前往支援！”

三人對視一眼，中間那人皺了皺眉，最后看了林野一眼，“算你運氣好。”他關掉手電，“我們會回來的，別想著逃跑。”

腳步聲漸漸遠去，林野直到聽不到任何聲音，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和雨水混在一起，冰涼刺骨。警報聲還在遠處回蕩，他知道，那意味著又有像他一樣的“劣等品”在反抗。但他也清楚，這種反抗往往是徒勞的，秩序局的軍隊足以輕易鎮壓任何暴動。

雨勢漸漸小了，林野站起身，走到倉庫門口。外面是一片破敗的景象，低矮的棚屋東倒西歪地擠在一起，街道上積滿了黑色的污水，漂浮著塑料袋和腐爛的食物。遠處的天空被新城區的霓虹燈染成了紫色，那里燈火通明，高樓林立，與這邊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記得老師在課堂上說過，新城區和廢棄區只隔著一條河，但這條河卻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新城區的人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們享受著最先進的科技，而廢棄區的人卻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于十年前頒布的《基因優化法案》——由秩序局局長親自推行的政策，旨在通過篩選“優質基因”，建立一個“完美社會”。

林野沿著泥濘的街道往前走，他要去一個地方。三天前，他在垃圾場遇到一個名叫老陳的男人，那人告訴他，每周三晚上，在廢棄區的中心廣場，會有一個秘密集會。參加集會的都是像他一樣被驅逐的人，他們自稱“星塵”，一直在尋找推翻秩序局的機會。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茍活下去，”老陳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說，他的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總有一天，我們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林野不知道那個集會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去了之后會面臨什么。但他清楚，如果繼續待在這里，遲早會被秩序局的人抓走。父母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不甘心就這樣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里死去。

街道兩旁的棚屋里偶爾傳來咳嗽聲和哭泣聲，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出門。秩序局的巡邏隊雖然離開了，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回來。林野加快了腳步，他能看到遠處廣場上微弱的火光，那是用廢棄的木板點燃的篝火。

越靠近廣場，空氣里的血腥味就越濃。林野看到地上躺著幾具尸體，他們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胸口有明顯的槍傷。他認出其中一個是住在隔壁棚屋的老婆婆，昨天還分給他半個饅頭。

“小心點。”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林野猛地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陰影里。他戴著一頂寬檐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但林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那是一種與秩序局的人不同的氣息，帶著一絲野性和決絕。

“他們剛離開不久，可能還在附近埋伏。”男人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扔給林野，“拿著，防身用。”

林野接住匕首，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注意到男人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傷口處結著厚厚的痂。“你是誰？”他警惕地問。

男人輕笑一聲，抬起頭。火光映照在他臉上，露出一道從額頭延伸到臉頰的疤痕。“你可以叫我老K，”他說，“是老陳讓我來接你的。”

林野愣住了，“老陳他……”

“他犧牲了，”老K的聲音低沉下來，“就在剛才的暴動中，為了掩護其他人撤退。”

林野手里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想起了老陳臉上的疤痕，想起了他說“我們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時堅定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悲傷涌上心頭，他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顫抖。

老K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撿起地上的匕首，重新遞給林野。“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如果你想為他報仇，想活下去，就跟我來。”

林野接過匕首，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他站起身，看著老K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神秘的男人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縮了。

跟著老K穿過幾條狹窄的小巷，他們來到一棟廢棄的圖書館前。圖書館的大門早已腐朽不堪，上面用紅色的油漆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星塵不滅”。這是老陳跟他說過的暗號，代表著集會的地點。

老K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圖書館里站著大約三十多個人，他們大多衣衫襤褸，臉上帶著疲憊和警惕。看到林野跟著老K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這是林野，”老K走到人群中間，聲音洪亮地說，“老陳犧牲前推薦的人，他是新城區出來的，懂電腦技術。”

人群里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有人露出懷疑的神色，有人則點了點頭。林野握緊了手里的匕首，他能感覺到這些人身上的絕望和希望，那是一種在絕境中掙扎求生的力量。

“我們時間不多，”老K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秩序局的人很快就會回來搜查，我們必須盡快轉移。”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攤在地上，“根據可靠消息，他們明天會對整個廢棄區進行大規模清洗，所有沒有登記的人都會被處決。”

人群里發出一陣騷動，有人忍不住低呼起來。林野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知道秩序局的人說到做到，他們從來不會對“劣等品”有任何憐憫。

“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老K指著地圖上的一個紅點，“這里是秩序局的武器庫，位于廢棄區和新城區的交界處。根據老陳之前搜集到的情報，里面存放著一批能量武器和炸藥。如果我們能拿到這些東西，就能給他們沉重的一擊。”

“可是那里守衛森嚴，”一個中年男人皺著眉說，“我們這些人根本不可能闖進去。”

“我們有內應，”老K說，“一個在武器庫工作的機械師，他也是我們的人。他會在明天凌晨三點打開后門，給我們十分鐘的時間。”

林野看著地圖上的紅點，那離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很遠，幾乎要穿過整個廢棄區。他想起了新城區里干凈的街道和明亮的燈光，想起了父母溫暖的笑容。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在他心里升騰起來，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能為父母、為老陳做的事情。

“我加入。”林野說，聲音不大，但異常堅定。

老K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很好，”他說，“現在大家分頭準備，帶上必要的東西，一個小時后在這里集合。記住，從現在開始，我們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他指了指林野，“你以后就叫‘星塵’，這是老陳為你取的名字。”

林野默念著這個名字，仿佛看到無數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匯聚。他知道，這條路注定充滿危險，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在這個被“秩序”統治的世界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點燃屬于“劣等品”的希望之火。

暴雨已經停了，月亮從云層里鉆了出來，灑下清冷的光輝。林野跟著老K走出圖書館，看到遠處的天空中，一顆流星劃破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在黑暗里。他握緊了手里的匕首，跟著人群走向未知的前方。在他身后，廢棄的倉庫在月光下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見證著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而在新城區的摩天大樓里，秩序局局長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廢棄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