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維亞圍城戰勝利的第二天，2月25日，阿萊克修斯正帶領著2000余名步兵，幾十名騎兵，向佛羅倫薩方向行軍。

這2000余步兵，有一半都是自愿跟隨他的，戰爭結束之后也無需歸還給弗朗索瓦。

剩下的一千士兵是國王的雇傭兵，打完這一仗就領賞回家。

他們已經進入了佛羅倫薩共和國的領土，在曾經羅馬人修建的卡西亞大道上行進，這條大道從羅馬出發，途徑阿雷佐和佛羅倫薩等地，到盧納終止。

前方就是涅沃萊小鎮。

戰火來到了意大利。這不是意大利人習慣的「文明」沖突，而是久經沙場的軍隊所經歷的戰爭。教堂的鐘聲、爭吵的商人，很快就會被可怕的、毀滅性的炮火聲所取代。

——這是他見識了意大利鄉村之后，第一時間就聯想到的一段話。

“他藏了一匹小馬駒！”

“那邊，那邊還有沒搶過的磨坊！都拉到別處的城里賣掉！”

“這倫巴第小妞就是跟法蘭克尼亞的不一樣，這個讓我來！”

一伙西奧聯軍潰敗之后逃跑的雇傭兵，約四五十人，正在涅沃萊小鎮奸淫擄掠。

“不！”

中等身材，一頭短發的喬瓦尼站在自家門口，看著被砸毀的屋子，被打爛的家具和掠奪一空的儲物箱，絕望地喊叫著，他剛從鄉下回來。

“西莫娜！”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瘋似地朝著東邊狂奔過去，那是他的已經出嫁的妹妹家里的方向，自己的父親今天上午也去了她的家里，跟她的夫家商談生意上的事。

“西莫娜！西莫娜！”

他看著西莫娜家遍地的血跡，倒塌的墻壁，聲音因為恐懼止不住地有些顫抖。

“千萬不要是真的……”喬瓦尼祈禱著，希望自己恐懼的事情沒有發生——從血跡上來看，自己的父親和妹妹一家都遭遇了不測。

他看到了一只鞋子和被埋在廢墟下的腿，軟木鞋底，帆布鞋面，好像是自己父親上午出發前穿的那雙。

他踉蹌地跑過去，費力地把壓在那個身體上的東西挪開。

是父親……已經沒有呼吸了……

他絕望地坐在地上，大腿張開，像個摔倒的孩子一樣抽泣著。

他想到這里也許還有其他人，于是緩緩爬起來，邊流淚邊找尋、挖掘著可能的幸存者，或者說，尸體。

最后，只有他的妹夫雅科波還有呼吸。

他把昏迷的雅科波挪出來，靠在旁邊斷裂的墻根上，確認了對方沒有正在流血的傷口之后，倚著廢墟，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

“步兵原地待命，騎兵集合，跟我一起把這些混蛋們抓起來！”阿萊克修斯的聲音里透著怒意，他加速朝著雇傭兵沖過去。

幾十名自愿效忠他的騎士緊緊跟隨著他，向那些雇傭兵的方向發起沖鋒。

阿萊克修斯動作很快，他拿起騎槍，對著一個正在搬運磨坊里面粉的雇傭兵一揮，把對方砸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些雇傭兵本身也不是什么驍勇善戰的精銳，更何況現在他們還失去了組織和陣型，被阿萊克修斯率領的騎士們輕松捉住。

阿萊克修斯命令尋找城鎮里的幸存者，就地展開救助。

隨后他騎馬趕回步兵們所在的地方，指揮他們在小鎮外圍暫時休息，只帶了三十幾個非雇傭兵趕回小鎮，讓他們幫忙。

不能讓隊伍里的雇傭兵進小鎮，否則他不能保證那些雇傭兵看到這個城鎮的樣子之后不會大肆哄搶。

在藍星，有一種心理學概念叫做破窗效應。

約半個小時后，阿萊克修斯在城鎮中心的市場中間的空地里，望著前面多少都帶著些傷勢的幸存者們，用意大利語開口道：“我知道大家剛剛遭遇了一場人為的災難。”

“所以，我把那些混蛋抓了起來。”

“現在，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他揮了揮手，示意把被捉住的雇傭兵們帶上來。

圍觀的市民們沉默地看著，喬瓦尼在，醒過來的雅科波也在。

“漢斯，你被指控犯有強奸罪，謀殺罪，瀆神罪，判處絞刑。”一名騎士按照剛才詢問市民們的指控，宣讀著阿萊克修斯給這些雇傭兵的審判結果。

“米夏埃爾，你被指控犯有搶劫罪，謀殺罪，瀆神罪，判處絞刑。”

……

“元帥，按照程序我們是不是應該請神父來判決，并且進行臨終禱告？”騎士米歇爾有些擔憂地問著，騎士們還保留著“元帥”這一稱呼。

“不需要，我想天主會理解我們的。”阿萊克修斯沒有等待教會的人，甚至沒有通知，他要的是繞過教會，并盡快處決。

絞刑由阿萊克修斯帶來的少數步兵執行。

阿萊克修斯刻意下令，要按照意大利地區對待最惡劣罪犯的處決方式來執行——先割喉，再絞死。

被綁住的德國雇傭兵們絕望地祈禱著。

“噗呲。”祈禱聲戛然而止。

被割開喉嚨之后，他們不會立刻死亡，而是斷斷續續地發著低沉的“嗬嗬”聲。

隨后，被繩索絞死。

“好！”圍觀的市民們用力地鼓著掌。

有人釋懷地笑了，笑著笑著卻哭了起來。

有人低聲啜泣著。

大仇得報，喬瓦尼卻怔怔地看著罪犯的尸體，雙目無神，他很迷茫。

罪犯的尸體被吊在進入小鎮的大道旁邊，上面涂著“謀殺犯”“下火獄的人”等字樣。

“你們并非不勇敢，或者無能。”

“而是沒有得到恰當的組織，沒有經受過訓練，沒有趁手的兵器。”

“現在，跟隨我，我向你們保證，再也不會有被軍隊搶劫的事情出現，再也不會有看著家人被殺，自己卻無能為力的事情出現。”

“再也不會有人搶奪你們的谷倉，再也不會有人燒毀你們的家園。”

“再也不會！只要，你們跟隨我，加入我的軍隊。”

阿萊克修斯對著眼前悲憤的幸存者們說道。

“我愿意向您效忠，大人！”喬瓦尼沒有猶豫，當即左膝下跪，對著天主起誓，向阿萊克修斯宣誓效忠。

很多人都選擇向阿萊克修斯宣誓效忠，沒有加入的人，阿萊克修斯也不強求。

“雅科波，我要走了。”喬瓦尼收拾著僅存的財物——主要是衣服和散落的銀幣。

“喬瓦尼，你要去加入那位大人的隊伍嗎？去當兵？”雅科波有點不能理解喬瓦尼的選擇，在他看來，做一名市民，有一個可以謀生的主業可以做。

比上戰場那種，用生命搏酬勞的選擇要好得多。

喬瓦尼回頭注視著雅科波，灰褐色的眼睛閃爍著雅科波看不懂的光芒。

“雅科波，在親自見到西莫娜和我父親的尸體時，我本來想抓住你的肩膀，大聲地質問你為什么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喬瓦尼語氣平淡地說。

“可是后來我明白，你也做不到，不僅是你，我也做不到。”

“但是那位大人，阿萊克修斯，他可以，他還許諾可以讓我們也能做到，我相信他。”

“我只是不想某天醒來之后，發現我未來的妻子，孩子，朋友，鄰居們都像這樣倒在血泊里。”

“而我只能像個報喪的烏鴉一樣，哭嚎。”

說完，喬瓦尼帶著整理好的包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剩下雅科波在原地愣愣地站著。

“每人每月3弗羅林，等你們學會了更多的技能，這個酬勞還會增加。”阿萊克修召集了在涅沃萊征募的新兵們，向他們宣布待遇。

注視著阿萊克修斯的新兵蛋子們差點驚掉了下巴，嘴角帶著壓不住的笑意互相討論著。

本來，跟隨阿萊克修斯的人大都是憋著一口氣，想要做點什么報復那些外國的傭兵，沒想到阿萊克修斯居然如此大方。

這是喬瓦尼父輩們年齡的工人也拿不到的收入，甚至可以跟佛羅倫薩這種繁榮的大城相比了。

每月3枚弗羅林，這個酬勞已經比佛羅倫薩城里的熟練工人還要多一半了。

“不過，我的訓練會很嚴格，別指望可以偷懶或者蒙混過關。”阿萊克修斯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