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

皮埃爾早已親自上陣加入肉搏戰。

他望著行將崩潰的戰陣，內心一片苦澀。

這些士兵，雖然不是他親手招募，但也是親自參與訓練的。

其中有很多人，他還能叫得上名字。

很多士兵與其說是憨厚老實，不如說是有一種近乎愚蠢的質樸。

這些士兵第一次打完一場戰斗之后，連戰利品都不會搶。

眼巴巴地看著老兵們餓狼似的打掃戰場，甚至沒有出言詢問。

他們剛進軍營訓練的時候，連左右都分不清，氣得皮埃爾無奈地笑了出來。

他們也并不如過去的騎士同僚們形容的那樣懶惰，只是有點貪吃，每次開飯的時候就像看見金幣的猶太商人。

他們之中有的人還有點饞酒，皮埃爾現在還記得有兩個剛進營地的酒蟲，在訓練禁酒時期跑到食堂后廚偷酒喝，被他吊在營地的門口曬了半個小時太陽。

那兩個人現在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身上插著一只長矛，沒了氣息。

想到這里，他止不住地攥緊手里的大劍，一劍砍碎了向他攻過來的敵人的頭盔。

溫熱的，鮮紅的血液噴到了他的盔甲上。

……

喬瓦尼少尉渾身血跡，腰間的布袋中的鉛彈已經耗盡了，他帶領自己管轄的士兵再一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

他回過頭看著身后佛羅倫薩城的輪廓，想起來2月末的那天。

那天阿萊克修斯如同救世主一般降臨，審判了燒殺搶掠的異國士兵，并向他們許諾再也不會有軍隊可以劫掠他們的家鄉。

他做到了。

這半年以來，共和國境內再也沒有過那樣的事。

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繼續見證了。

至少，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守護家鄉，而不是做一只報喪的烏鴉。

如果就此戰死的話，最起碼有臉面去見父親和妹妹。

他提起了佩劍，準備帶著戰友們最后戰斗一次。

就在這時，他的余光瞥到了一抹飛揚的藍色身影。

一如他那天，絕望地倚靠在廢墟中看到的那樣。

……

阿萊克修斯騎著戰馬，腰間別著兩只手持火槍，手持騎槍。

親衛隊在他身后跟著，隨他一起沖擊敵人的軍陣。

阿萊克修斯從腰腹到雙臂一同發力，揮舞騎槍，狠狠地刺穿了一名西班牙步兵的胸膛。

用力揮舞騎槍，將他的尸體砸向西班牙人的軍陣。

敵人的軍陣瞬間出現了一道缺口。

“隨我來！”

他大喊著，示意親衛們跟上他。

以他為箭頭，阿萊克修斯和親衛隊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楔形陣。

狠狠地撞進西班牙人的軍陣中，手持大劍劈砍，短時間內竟然在楔形陣的周圍打出了一個沒有活著的西班牙士兵的真空區。

他藍色的戰袍上滿是暗紅色的鮮血，白色的安達盧西亞馬皮毛上沾滿了黑紅的顏色。

阿萊克修斯和戰友們活生生地殺透了西班牙人的戰陣，從另一個方向殺出來，命令親兵舉起自己的旗幟。

“那是……是元帥大人！”

“是元帥！”

“元帥大人來了！”

“我就知道元帥大人不會拋棄我們！”

托斯卡納軍的步兵們看到阿萊克修斯親自上陣，與他們一同殺敵，士氣為之一振。

在看到他一出手就擊殺了如此多的敵人的勇武表現之后，更是感到心里有了底氣。

“沖啊！”

“為了元帥！”

肉搏戰對雙方的消耗都是很大的，不僅托斯卡納軍的士氣低落，西班牙軍的士氣更是遭到了嚴重的削減。

先前集合時的炮擊，進攻期間托斯卡納軍的火力覆蓋，都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很不美好的印象。

現在之所以沒有跑路，也只是因為逃跑無門，前有敵陣，后面還是督戰的友方。

現在阿萊克修斯這支力量的加入，硬生生地殺穿了西班牙軍的方陣，給西班牙士兵帶來的震撼成為了壓垮西班牙軍士氣的最后一根稻草。

陷入肉搏戰的三個西班牙方陣軍團全部潰退，向阿爾瓦雷斯的方向撤退。

阿萊克修斯帶領士兵們略微追擊之后就撤了回來。

對方還有沒出手的后招。

要謹慎些。

“喔！”托斯卡納軍的士兵們大聲歡呼著，慶祝這來之不易的短暫勝利。

喬瓦尼望著阿萊克修斯的身影，眼神重新變得堅毅。

是的，我們還有阿萊克修斯元帥，我絕對不能就這樣倒下。

那可是阿萊克修斯元帥。

他一定可以，帶領我們走向勝利！

……

阿爾瓦雷斯命令剩余的士兵列陣收攏潰退的部隊，然后再次發起沖鋒。

這次仍舊由方陣兵打頭，只不過第二輪攻擊由被方陣兵掩護的重甲兵完成。

他們將在近距離上沖鋒，反制敵人的火力攻勢。

同時，騎兵也將再次壓上，給予對手致命的攻擊。

他搖了搖頭：“可惜，你的兵力還是太少。”

……

看到敵人再次增兵，騎兵也展開、沖鋒。

急不可耐的馬可終于可以下令，預備隊出擊。

生力軍的增援抵達，再次增強了托斯卡納士兵們的信心。

“勇士們！和我一起列陣，將敵人阻擋在外面，相信我們的炮兵！”阿萊克修斯大聲地做著戰術安排。

他沒有拿火槍去后排射擊，而是親自站到了前排的長矛兵中間。

他要做最危險的表率。

西班牙軍的前排方陣兵被得到時間喘息、補給的托斯卡納軍火槍手快速地清除掉。

后面，是西班人的重裝步兵。

阿萊克修斯明白，這種重裝步兵的沖鋒距離很近，卻是這個時代最好用的近距離反制兵種，完全可以作為經典登上各國的軍校教材——如果有的話。

阿萊克修斯明白，真正決定勝負的戰斗要開始了。

他的大劍劈到了沖過來的重裝步兵頭盔上，金屬的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

噴濺而出的血液沾染了他早已經呈暗紅色的戰甲。

此刻，唯有浴血。

……

戰場上每一處都在廝殺，敵人的騎兵沖鋒被托斯卡納軍增援的預備隊截住。

空心小方陣死死地咬住了騎兵，讓他們的速度降下來，近乎融化的鉛彈無情地打擊著他們的盔甲和身體。

阿萊克修斯親自帶領長矛手們對抗重裝長矛兵，這里是整個戰場最為血腥的一處。

往往一名西班牙重裝長矛兵剛用長矛扎入托斯卡納士兵的身體，帶走了他的生命，下一刻他的頭就被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釘頭錘砸了個對穿。

炮兵軍官們不停地計算、估量著轟擊哪里，可以最大程度地殺傷到敵人。

為了避免傷害到友軍，西班牙人前排的隊伍是不會遭到轟擊的。

而他們后排的西班牙士兵們，時不時地就會看到幾顆或者十幾顆鐵球從天上飛快地落下，貫穿一個又一個戰友的身體，在地面劃過一道十多米的血痕。

“這不可能，他居然能把預備隊留到現在才用！”阿爾瓦雷斯大為驚駭。

先前阿萊克修斯殺穿方陣的時候，阿爾瓦雷斯認為托斯卡納軍最后的預備隊已經加入戰斗，不可能還有增援。

結果，他僅憑他自己和少數親衛，就改變了僵持住的局勢的天平嗎？

“可以準備撤退了，不可能還有贏面。”阿爾瓦雷斯很是沮喪，自認為妙算無遺，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堅韌。

快到了崩潰的地步仍然能留住預備隊，并且僅僅通過少量的支援，就挽回了局面。

固然有當時西班牙軍因為前期傷亡率過高而導致士氣低下的原因在，但，這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

難以想象，那些托斯卡納士兵在看到他到來之后，就像發了狂一樣，不知道從哪又冒出來的體力和力氣，硬生生地在這場消耗戰中，將人多的一方打到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