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迎客亭，晨風微涼。

墨容氏一行人再次出現(xiàn)，依舊是那五六人，穿著粗陋的灰褐衣。

沉默地立于亭外，與周遭景致格格不入。

為首的老者，臉上的皺紋似乎比上次更深了些，眼神卻依舊清明。

徐燦得到通報，帶著徐靜秋快步而來。

徐承業(yè)帶著一隊護衛(wèi)遠遠散開，保持警戒。

“墨容山的朋友，別來無恙。”徐燦拱手，語氣平和。

老者微微揮手，算是回禮，聲音干澀低：“換東西。”

依舊是言簡意賅，毫無寒暄。

他身后族人默默上前，這次帶來的仍是墨絨苔與墨石。

數(shù)量比上次略多，品質依舊上乘。

徐靜秋上前仔細查驗，點頭確認無誤。

便道：“不知貴部此次欲換何物？靈谷、藥材，還是月華之物？”她心中盤算著族中盈余，盤算著如何交易最為劃算。

老者卻搖了搖頭，渾濁的目光掃過徐靜秋，最終落在徐燦身上：“這次，換些尋常藥草，治跌打損傷、驅蟲避瘴的便可。月華之物……若有富余，換少許?！?

徐靜秋微微一怔，心下疑惑。

墨容氏上次對月華之物那般渴求。

此次竟只換少許？反倒需求起最普通的藥草？

她面上不露分毫，點頭道：“自無不可。請稍候?！?

她轉身吩咐隨行族人去庫房取貨。

交易過程依舊干脆。

雙方清點貨物，交割完畢。

徐靜秋心思細膩。

準備的藥草分量很足，品質也佳，還額外添了一小瓶品質不錯的金瘡藥。

老者清點過后，枯瘦的臉上似乎緩和了些許。

他沉默片刻，忽然從懷中摸索出一物，遞向徐燦。

那是一枚灰白色的殘玉，只有半個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得厲害，形狀不規(guī)則。

表面黯淡無光，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陋。

“這個，給你?！崩险呗曇羯硢。肮袍E外圍撿的，沒用。你交易，公道?！?

徐燦目光落在那殘玉上，心中微動。

他并未立刻去接，而是看向老者眼睛：“此物雖殘，既是古物，想必亦有價值。長者何必贈我？”

老者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近乎僵硬的、類似笑的表情：“紋路，看不懂。靈氣，也已散盡。于我墨容，與頑石無異。你族，似善研古物，或有用。”

徐燦這才伸手接過。殘玉入手冰涼，質地粗糙。

確實感應不到絲毫靈氣波動，沉重壓手。

他指尖拂過玉身表面，能感覺到一些極其模糊淺淡的刻痕。

“如此，便多謝長者厚贈?！毙鞝N鄭重收起殘玉，拱手致謝。

老者不再多言，微微頷首，便帶著族人，如上次一般干脆利落地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荒原的風沙中。

自始至終，他帶來的那些年輕族人都未曾開口說過一個字，沉默得如同影子。

徐靜秋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柳眉微蹙：“族長，他們此次來得突然，所求之物也頗為奇怪。普通藥草……荒原之上，難道他們遭遇了什么爭斗或麻煩？”

徐燦沉吟道：“或許吧。墨容氏行事神秘，其所處環(huán)境想必也非坦途。他們不愿多說，我等也不必深究。交易公道即可?！?

他頓了頓，又道：“他們此次需求普通藥草，下次交易，可多備一些。結個善緣，總無壞處。”

“靜秋明白。”

回到居所，徐燦屏退左右，獨坐案前。

這才取出那枚灰白殘玉，置于燈下仔細察看。

玉質的確普通，甚至有些駁雜，靈氣盡失。

若非那些模糊刻痕，與路邊頑石無異。

他運轉洞微靈瞳，雙眸泛起淡不可察的清光，凝視那些刻痕。

視野之中，殘玉依舊黯淡，并無靈光閃耀。

然而，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紋路，在洞微靈瞳的注視下，漸漸變得清晰了些許。

那是一些極其古老、極其復雜的線條與符號，殘缺不全，難以辨認整體，卻透著一股蒼涼古樸的氣息。

徐燦的目光猛地一凝！

這些紋路的風格……他見過！

不是在別處，正是在那巖層下的古陣殘痕之上！

在那本獸皮古卷的零星注釋之中！

雖然不盡相同，但那筆畫轉折間的古韻。

那符號結構的內在規(guī)律，隱隱有著某種同源之感！

他立刻起身，從密室中取出那本殘破古卷。

又命人喚來徐青筠，讓她將之前拓印下的古陣殘痕圖樣帶來。

燈下，三樣東西并排放置。

殘玉上的模糊紋路。

古卷上的零散符號。

陣痕拓印的玄奧線條。

徐燦目光在三者間來回移動，心神高度集中。

洞微靈瞳催至極致。

漸漸地，他額頭滲出細汗，神識消耗巨大。

果然！

雖然殘破、零散、所屬不同，但這三種紋路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極其微妙的共通之處！

仿佛它們源自同一個極其古老的體系。

只是應用在不同的地方，或代表著不同的含義。

這枚殘玉，絕非老者所言“與頑石無異”！

它上面刻錄的，很可能是某種失傳已久的古老符文或地圖殘片！

徐青筠也看出了些許端倪，美眸睜大，指著殘玉上一處彎曲的鉤狀符號，又指向古卷邊緣一個類似的標記：“哥，你看這里……還有這里……雖然略有差異，但運筆走勢，幾乎一模一樣！”

“還有這里，”徐燦指尖點過殘玉另一段斷續(xù)的直線紋，又移到陣痕拓印的一角，“這處節(jié)點……”

兩人越看越心驚。

這枚意外得來的殘玉。

仿佛一把鑰匙，又似一塊拼圖，雖然提供的線索依舊支離破碎，卻隱隱將古卷與古陣聯(lián)系了起來！

“這墨容氏……”徐青筠難以置信。

“他們是從何處得到此物的？那老者說古跡外圍……什么樣的古跡？”

徐燦緩緩搖頭，目光依舊緊緊盯著那些紋路：“不知。但顯然，墨容氏所在的區(qū)域，或者他們活動的范圍，必然存在著與這古陣、古卷同源的遺跡。這殘玉，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他小心翼翼地將殘玉收起，神色凝重：“此事非同小可。這紋路背后隱藏的秘密，恐怕遠超你我想象。墨容氏……下次他們再來，需以更高規(guī)格禮遇，或許能從中探得更多消息。”

徐青筠鄭重點頭：“我這就去將新發(fā)現(xiàn)的這些紋路對照之處詳細標注出來?！?

她抱著古卷和拓印，匆匆離去。

室內重歸寂靜。

徐燦獨自坐在燈下。

思考著，無意識翹著腿。

古跡，古陣，古卷，還有那所謂的“隱龍之須！

墨容氏此次贈玉，是真的感念交易公道，隨手為之？

還是別有深意，故意借此透露什么？

而那殘玉上紋路，究竟指向何方？

又蘊含著怎樣的信息？

窗外，夜色漸濃，將青崖谷輕輕籠罩。

唯有案頭燈焰，跳躍不定，映照著徐燦英俊無比的面容。

遠處客舍的窗隙后。

另一雙眼睛也正望著徐燦居所的方向。

指尖的鐵環(huán)再次泛起微不可察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