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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糧草危機

  • 鐵馬冰河鎮北錄
  • 讖無此說
  • 4942字
  • 2025-07-25 09:09:00

朔風如刀,割裂著北疆死寂的蒼穹。鉛灰色的云層低垂,仿佛凍結的鉛塊,沉沉地壓在雁門關外這片荒涼的營盤之上。寒風卷著砂礫般的雪沫,在空曠的訓練場上瘋狂肆虐,發出凄厲的嗚咽,抽打在每一個裸露的皮膚上,帶走殘存的熱量,留下刺骨的麻木。

死士營的氣氛,比這嚴冬更加肅殺、凝滯。

饑餓。

如同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啃噬著每一個囚徒的意志和體力。

營房中央那口巨大的、曾經日夜蒸騰著熱氣的大鐵鍋,如今空空如也,鍋底凝結著厚厚一層灰白色的、如同冰碴般的糊狀物殘渣,散發著淡淡的、令人作嘔的霉味和餿味。負責分派食物的軍需官那張刻薄寡恩的臉,如今更是如同刷了一層寒霜,眼神里充滿了不耐和煩躁。

“排隊!都他娘的給老子排好隊!”軍需官尖利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耳,他揮舞著手里那柄油膩的木勺,敲打著冰冷的鍋沿,發出“梆梆”的悶響,“今日口糧減半!每人粟米粥一碗!窩頭半個!敢有喧嘩爭搶者,鞭子伺候!”

囚徒們麻木地排著歪歪扭扭的長隊,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他們大多面黃肌瘦,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單薄的囚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更顯得身形單薄如紙。沉重的腳鐐拖曳在凍土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

輪到吳狄。他伸出那只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接過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渾濁不堪、幾乎看不到幾粒粟米的、如同刷鍋水般的稀粥。粥面上漂浮著幾片凍硬的菜葉梗和可疑的黑色雜質。另一個同樣粗糙的陶碗里,放著半個拳頭大小、顏色灰暗、硬得如同石塊的雜糧窩頭。

他默默地端著碗,走到窩棚角落避風的矮墻下,和李破軍蹲在一起。

李破軍接過自己那份同樣可憐的食物,看著碗里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和那半個能硌掉牙的窩頭,濃密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牙齦因缺乏營養而出血),低聲罵道:“媽的!這幫狗娘養的!克扣得越來越狠了!這他娘的是喂牲口還是喂人?!”

吳狄沒有說話。他端起那碗稀粥,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冰冷的、帶著濃重霉味的液體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濕潤感,卻絲毫無法緩解腹中那如同火燒般的饑餓鈍痛。他拿起那半個窩頭,用牙齒艱難地啃下一小塊。粗糙的顆粒摩擦著口腔黏膜,帶來刺痛,混合著濃重的土腥和霉變味道,如同吞咽砂礫。他強迫自己咀嚼、下咽。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空蕩蕩的胃袋,帶來一陣痙攣般的絞痛。

饑餓感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也扼住了整個死士營的命脈。

訓練場上,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沉重的擊打聲變得稀稀拉拉,有氣無力。囚徒們握著木刀木槍的手臂,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次揮動都顯得異常吃力。耐力訓練更是成了折磨,跑不到兩圈便有人因體力不支而癱倒在地,劇烈喘息,咳得撕心裂肺。連周猛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和鞭子的抽打,都失去了往日的威懾力,只能換來囚徒們更加麻木和絕望的眼神。

吳狄感受著身體的變化。丹田深處那縷因《寒鐵九鍛》而壯大的暖流,在持續的饑餓消耗下,運行變得滯澀而微弱。每一次意念引導,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掙扎,異常艱難。肌肉因缺乏能量補充而變得酸軟無力,骨骼深處那股新生的“鐵骨”之感,也因營養匱乏而顯得虛浮不穩。左臂舊傷處的麻癢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如同被掏空般的虛弱感。

更讓他憂心的是李破軍。這位鐵塔般的漢子,此刻也明顯瘦了一圈,眼窩深陷,臉色蠟黃。他大口吞咽著那難以下咽的食物,試圖用意志力壓下翻騰的胃酸和饑餓感。但吳狄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因力量流失而產生的焦躁。

“這樣下去不行……”吳狄放下幾乎沒怎么動的窩頭,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李大哥,再這么餓下去,別說訓練,連站崗的力氣都沒了。不等鐵驪驪人來,我們自己就先垮了。”

李破軍狠狠咬了一口硬窩頭,牙齒發出“咯嘣”的脆響,他含糊不清地罵道:“廢話!老子當然知道!可有什么辦法?軍需官那狗日的說了,上頭撥的糧草就這么多!說是……說是北邊幾個軍鎮遭了白災,糧道被阻,優先供給前線了!媽的!我們死士營就不是人了?!”

“糧道被阻?”吳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借口!這絕對是克扣的借口!陽谷縣軍屯豐收的消息他曾有所耳聞,北疆軍鎮再缺糧,也不至于讓戍邊的死士營斷炊至此!這分明是有人中飽私囊,或者……刻意打壓死士營!

但此刻,指責毫無意義。生存才是第一要務。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營盤四周。荒涼!除了低矮破敗的窩棚和冰冷的凍土,幾乎看不到任何綠色。營盤邊緣,靠近土坯圍墻的背風處,有幾片被積雪覆蓋的、相對平坦的洼地。那里土質相對松軟(凍土層下),雖然貧瘠,但并非完全不能耕種。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土豆!

陽谷縣軍屯!那漫山遍野、高產耐寒的“土疙瘩”!他親自參與過種植,深知其特性——耐寒、耐旱、耐貧瘠!產量極高!生長周期相對較短!而且……塊莖可以越冬儲存!

“李大哥,”吳狄的聲音帶著一種異樣的冷靜和決斷,“我們……可以自己種糧!”

“種糧?!”李破軍猛地抬起頭,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吳狄,嘴里的窩頭渣都忘了咽下去,“你瘋了吧?!這鬼地方?冰天雪地?凍土三尺?種什么?草都不長!”

“種土豆!”吳狄斬釘截鐵地說道,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此物耐寒耐旱,不挑地力!我在陽谷縣見過,秋末下種,只要管理得當,來年初夏即可收獲!畝產可達千斤以上!而且塊莖可深埋地下越冬,不易腐壞!”

“土豆?”李破軍一臉茫然,顯然從未聽過此物,“那是什么東西?能吃?畝產千斤?你……你莫不是餓昏頭了說胡話?”

“絕非虛言!”吳狄語氣異常肯定,“此物乃海外傳入,形如土塊,蒸煮烤皆可食,飽腹感極強!陽谷縣軍屯已試種成功,畝產遠超粟米!若能在此地開墾荒地,引種土豆,雖不能立解燃眉之急,但熬過今冬明春,必有收獲!至少……能讓我們不被活活餓死!”

李破軍看著吳狄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篤定和急切,又看了看自己碗里那清可見底的稀粥和半個硬得硌牙的窩頭,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壓倒了最初的荒謬感。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媽的!死馬當活馬醫!干了!兄弟,你說怎么辦?老子聽你的!”

兩人不再猶豫。趁著訓練間隙和夜晚巡邏的空檔,如同幽靈般在營盤邊緣的背風洼地探查。吳狄用撿來的尖銳碎石,艱難地刨開表層凍結的硬土和積雪。凍土堅硬如鐵,碎石崩裂,虎口震裂,滲出鮮血。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深褐色的、帶著一絲微弱濕氣的土壤!

“看!”吳狄壓低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指著被他刨開的一小塊凍土深處——幾顆早已凍得發黑、干癟、如同小石子般的……土豆塊莖!顯然是去年秋收時遺落在地里,未被發現的!

“這……這就是土豆?”李破軍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撿起一顆,入手冰冷堅硬,毫無生氣,“都凍成石頭了!還能種?”

“能!”吳狄眼中精光爆射,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塊莖雖凍,但其生命力頑強!只要埋入土中,待開春地溫回升,自會發芽!這些……就是種子!”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種,瞬間點燃!

接下來的幾日,吳狄和李破軍如同著了魔。他們利用一切可能的空隙,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營地最偏僻、最避風的幾處洼地,開始了秘密的開墾。工具?只有雙手和撿來的尖銳碎石、斷裂的木棍!土地?是凍得如同生鐵的荒土!

艱難!超乎想象的艱難!

每一次挖掘,都如同在開鑿巖石!凍土震得虎口崩裂,鮮血淋漓,混合著泥土凍成暗紅色的冰碴。寒風如同刀子,刮在臉上、手上,帶走體溫,留下深紫色的凍瘡。但他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吳狄運用《寒鐵九鍛》的呼吸法門,調動丹田暖流,勉強抵御著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體力消耗。李破軍則憑借強悍的體格和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如同不知疲倦的蠻牛,瘋狂地刨挖著!

一小塊……又一小塊……

如同螞蟻搬家,如同愚公移山!

數日后,幾塊加起來不過半畝大小、深淺不一、布滿碎石和凍土塊的“田地”,在營盤最不起眼的角落,如同傷疤般悄然出現。他們將那些凍得發黑的土豆塊莖,如同埋藏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深埋進翻松(相對而言)的凍土深處。

“成了!”看著被重新覆蓋上積雪和枯草偽裝起來的“田地”,李破軍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和冰碴,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盡管那笑容因饑餓和疲憊而顯得異常僵硬,“兄弟!就等開春了!”

吳狄也長長舒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中噴出一股白霧。他感受著丹田暖流的微弱跳動和雙臂的酸軟,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這半畝土豆,是他們對抗饑餓、爭取生機的唯一火種!

然而,死士營如同一個沒有秘密的囚籠。

就在他們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時——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在那邊干什么?!”一聲厲喝如同炸雷,在兩人身后響起!

是周猛!他不知何時出現在營地邊緣,那只獨眼如同鷹隼般,死死地盯著吳狄和李破軍,以及他們身后那片明顯被翻動過、覆蓋著偽裝的新土!

李破軍臉色瞬間煞白!吳狄的心也猛地一沉!

兩名如狼似虎的軍士立刻沖上前,粗暴地掀開覆蓋的枯草和積雪!那幾塊剛剛開墾出來的、還帶著新鮮泥土氣息的“田地”,瞬間暴露在周猛冰冷的視線之下!

“這是什么?!”周猛大步上前,獨眼中爆射出駭人的寒光,一腳踢開地表的浮土,露出了下面埋藏的、凍得發黑的土豆塊莖!他彎腰撿起一顆,在手中掂量著,臉上肌肉因暴怒而扭曲,“土豆?!你們……你們竟敢在營中私墾土地?!種植……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校尉!”李破軍急忙上前一步,試圖解釋,“營中糧草短缺,兄弟們都快餓死了!我們只是想……”

“閉嘴!”周猛猛地一聲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他狠狠將手中的凍土豆砸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土豆四分五裂!他獨眼死死盯住吳狄,聲音如同刮骨鋼刀,充滿了暴戾和極度的輕蔑:“吳狄!又是你!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啊?!”

他猛地踏前一步,幾乎將臉湊到吳狄面前,濃重的口臭和血腥氣撲面而來:“種地?!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凍土三尺!滴水成冰!你他娘的當這里是江南水鄉?!還土豆?!畝產千斤?!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在北疆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能在凍土里長出來的糧食!你這酸丁!除了會耍點小聰明,就只會做這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書生之見!狗屁不通!”

唾沫星子如同冰雹般砸在吳狄臉上。周猛的聲音因暴怒而尖利刺耳,在空曠的營地上空回蕩:

“死士營是什么地方?!是戍邊的刀!是殺人的劍!不是他娘的農夫窩棚!你們的命,就是用來填壕溝、擋箭矢的!餓死?那是你們的命!想種地?想吃飽飯?做夢!”

“來人啊!”周猛猛地轉身,對著身后的軍士厲聲下令,“把這幾塊爛地給老子填平了!把這些爛土豆……給老子扔到糞坑里去!一粒都不許留!”

“吳狄!李破軍!私墾營地,擾亂軍心!鞭二十!罰三天口糧!關禁閉三日!”

冰冷的命令如同判決!

兩名軍士如狼似虎地撲上來,粗暴地將吳狄和李破軍按倒在地!沉重的皮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抽打在他們的后背上!

“啪!啪!啪!”

鞭梢撕裂單薄的囚衣,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染紅了冰冷的凍土!

劇痛如同烈火灼燒!吳狄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慘叫!他腫脹的眼縫中,倒映著周猛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猙獰面孔,以及他腳下那被踩得稀爛的、代表著最后希望的凍土豆!

書生之見?

狗屁不通?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著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但他沒有反抗,只是將頭深深埋進冰冷的泥土里,任由鞭子抽打,牙齒深深陷入下唇,鮮血順著嘴角淌下。

李破軍則發出一聲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眼中充滿了血絲和滔天的怒火,卻被軍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鞭刑結束。兩人被粗暴地拖起,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他們被剝奪了僅剩的口糧,如同死狗般被扔進了營地角落那間陰暗潮濕、散發著濃重霉味和尿臊氣的禁閉土牢。

土牢內,一片死寂。只有寒風從縫隙灌入的嗚咽聲。

李破軍靠在冰冷的土墻上,后背的鞭傷火辣辣地疼,腹中的饑餓感如同火燒。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充滿了不甘和憤怒:“媽的!這狗日的周猛!油鹽不進!兄弟……我們……”

吳狄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后背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沒有理會李破軍的咒罵。他的目光穿透土牢狹小的透氣孔,死死盯著外面那片被重新填平、覆蓋上積雪的洼地。

土豆……被扔進了糞坑……

希望……被無情碾碎……

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執拗的火焰,卻在他心底最深處,熊熊燃燒起來!

書生之見?

狗屁不通?

他緩緩抬起手,用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指,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刻下了一個字——

糧!

字跡歪斜,卻力透土壁!如同一個無聲的誓言,一個在絕望深淵中,依舊不肯熄滅的、倔強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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