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結束,回到位于佘山莊園的蘇家大宅,空氣中浮華的喧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壓抑的靜謐。這座占地數千平米的法式別墅,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座精致的宮殿,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主人的財富與權勢,也無聲地提醒著沈澤,他與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蘇晚因為喝了點酒,臉頰緋紅,帶著幾分倦意靠在沈澤肩上。沈澤扶著她走上二樓的主臥,動作輕柔,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掃過一樓書房緊閉的門。他知道,蘇振邦和蘇振華一定在那里。
“老公,我先去洗澡了。”蘇晚踮起腳尖,在沈澤唇上印下一個輕吻,然后轉身走進了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間。
沈澤站在原地,臉上的溫柔在蘇晚身影消失的瞬間便凝固了。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修剪整齊的花園和遠處城市的璀璨燈火。這里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終點,但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起點。他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了結實的小臂。那上面,有一道陳年的、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是少年時在工地上打零工留下的印記,與這滿室的奢華形成了無聲的諷刺。
樓下書房,煙霧繚繞。
蘇振華將一杯威士忌重重地放在桌上,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也打破了沉默。“哥,你真就這么放心把公司的事交給他?”
蘇振邦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后,手里把玩著兩顆核桃,眼睛半瞇著,看不出情緒?!八F在是蘇家的人,是小晚的丈夫。不給他機會,難道讓他一輩子當個閑人,讓外面的人看我們蘇家的笑話?”
“看笑話?我們現在不就是個笑話嗎?”蘇振華的語氣激動起來,“整個申城誰不知道,他沈澤一個窮小子,要不是靠著小晚,連我們蘇氏集團的大門都進不來!你今晚在酒會上那么捧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真是你的親兒子呢!”
“振華,”蘇振邦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注意你的言辭。小晚喜歡他,這是事實。而且,你不能否認,這個年輕人,確實有幾分本事?!?
“本事?我看是野心吧!”蘇振華冷哼一聲,“哥,你別被他那副謙恭的樣子騙了。這種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心機最深,手段最狠。你今天給他一分權力,明天他就敢要十分。我們蘇家的江山,是你我兄弟倆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憑什么要分給一個外人?”
蘇振邦沉默了。他何嘗不知道蘇振華的擔憂,這也是他自己的擔憂。他這一生閱人無數,沈澤眼底深處那抹一閃而過的鋒芒,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渴望,像一頭蟄伏的猛獸,隨時可能掙脫枷鎖。
“我自有分寸?!绷季茫K振邦緩緩開口,“我已經讓老劉去查過他的底細了,從他出生到現在,每一件事,每一個人。很干凈,太干凈了,干凈得就像是被人刻意擦拭過一樣?!?
蘇振華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要么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要么,就是個隱藏得極深的高手?!碧K振邦將核桃放下,目光變得銳利,“我給了他機會,也給了他枷鎖。小晚就是他的枷鎖。只要他還想在蘇家待下去,就得扮演好‘蘇晚丈夫’這個角色。至于公司……我會看著他的。是龍是蛇,總要拉出來遛遛才知道?!?
樓上,沈澤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加密信息,發件人只有一個代號“魚鷹”。信息內容很短:【老爺子在查你,老劉經手?!?
沈澤面無表情地看完,隨手將信息刪除。一切盡在預料之中。蘇振邦這種老狐貍,怎么可能輕易相信任何人。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步,所以他呈現給蘇家的“過去”,是一個經過精心設計和包裝的劇本。每一個環節都天衣無縫,每一個可能暴露的線索都早已被抹去。
他走到床邊,拿起蘇晚放在床頭柜上的相框。照片上,是他們結婚時的場景,蘇晚笑得燦爛如陽,而他,則深情地凝望著她。多么完美的一對。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蘇晚的臉,眼神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蘇晚,我的愛人,我的階梯,我最鋒利的武器,也是……我最堅固的牢籠。他心中默念。
浴室的門打開,蘇晚裹著浴巾走了出來,帶著一身的水汽和馨香。她看到沈澤拿著他們的結婚照,臉上不由得漾起幸福的微笑:“在看什么呢?”
沈澤瞬間收起了所有思緒,轉過身,眼中已是化不開的柔情?!霸诳次业钠拮?,怎么看都看不夠?!彼呱锨?,從背后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晚晚,謝謝你?!?
“謝我什么?”蘇晚不解。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讓我擁有了現在的一切。”
這句話一半是真情,一半是算計。蘇晚卻被深深地打動了,她轉過身,回抱住他,輕聲說:“傻瓜,我們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沈澤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是啊,你的就是我的。但我的,永遠只是我自己的。
這一夜,金絲雀在牢籠中安然入睡,而那個為她筑起牢籠的人,卻在黑暗中睜著雙眼,清醒地計算著通往權力之巔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