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難遇見那雙綠眼睛是在五月初，一個遠離大陸板塊的太平洋海島。

“叮叮叮叮。”

乘坐南方航空CZXXXX航班前往太平洋海島的舒難旅客，請前往A12登機口登機。

“叮叮叮叮。”

機場候機樓內，響起第三遍催促旅客登機的通知，廣播里被催促的舒難旅客，正快速從女廁所跑出，直往登機口方向狂奔。她已經提前三個小時來到機場，但因為她是年輕單身女性，且今天穿的鞋子又黑又臟，而她即將飛往的目的地又是免簽海島，海關工作人員擔心她會非法移民，難免對她多加留意，叫她把那雙又黑又臟的破布鞋脫了過安檢，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導致她被廣播通緝。她在最后一秒趕到登機口，在全飛機乘客的注視下，在自己的座位落座。等到呼吸平緩，機艙門關閉，她才真真切切意識到要獨自一人開啟海島之旅。

因著機票便宜，直飛往返只需一千四百元，還有二十塊返現。舒難和好友六六決定去這個太平洋中間的海島來告別她們的25歲。通常廉價的機票大都意味著沒有足夠的行李額，只能隨身攜帶一個不超20寸的行李箱。但好在兩人都不是愛帶太多行李出行的那類人，她們只收拾夠基礎的必需品。每人背一個32寸的雙肩包，也沒有留多余空隙給朋友帶手信。

機票，酒店，游玩行程都已在網上預訂。但在起飛前兩天，六六突發闌尾炎，需要住院手術。本來舒難家人不同意她一個人去。雖然他們清楚自己的女兒曾多次獨自旅游，有能力應對突發情況。但那是國外，人生地不熟，萬一有個頭疼發熱的就麻煩了。可是又聽女兒說什么行程都預訂好，錢都付了。女兒還在其他城市工作，攔也攔不住，只能勉強同意，每天發信息，提醒她注意安全。

這趟海島之旅，便由舒難一人獨自飛往那個太平洋海島。

四個小時后。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海島的機場跑道。此時海島已經是凌晨三點半，還有兩個小時，太陽就要上班。做行程規劃時，舒難和六六想著兩人的英文水平雖然能日常溝通，但在國外想要玩得安心點，還是需要找旅行社找地陪。于是她們出發前便在網上找了華人旅行社，預定了一個華人大叔前來接機。只不過現在所有的雙人行程都變單人活動了。

大叔很準時，舒難走出機場就看到一個憨厚的中年華人面孔舉著寫有自己名字的A4紙，上面還有“歡迎”二字。那個大叔見眼前的女客人只有一個背包，便把想要伸出接行李的手，重新翹回到胸前交叉。舒難看到熟悉的漢字，一下就放松下來，脫口而出：“還是咱中華民族兒女熱情會辦事啊！哈哈哈，海島俺來啦。”

中年華人大叔不斷透過后視鏡，熱情地介紹著海島的概況，問：“你是第一次來吧，來旅游還是找朋友玩？打算待多久？”

“是呢，第一次。來旅游的，這不看著機票便宜嘛。玩幾天就要回國了。”

“那時間還是很趕的，要不要看日出？”

“還有兩個小時就天亮了，可以去看日出。”華人大叔積極地推薦著日出。

雖然海島的日出很吸引人，但是舒難坐了四個多小時飛機，又是紅眼航班，身體早就到了極限，只能回絕：“太累了，改天吧。而且還帶著行李呢，雖然就一個包。還是先回酒店歇一會，打扮打扮再出去。謝謝你了。司機叔叔。”

憨厚的華人大叔聽到客人堅決拒絕后，嘴巴便停了，車內一下安靜了下來。困意來襲，舒難瞇起眼睛靠在車窗。二十分鐘左右，車子停在了預訂的酒店門口。辦理好入住手續，她累得癱在床上，給家人發了個平安到達，便沉沉睡去。

原本計劃第一天從早玩到晚，上午玩摩托艇，下午浮潛。但是六六身體不舒服沒來。而舒難之前玩過摩托艇，沒人陪伴，她不打算一個人耗費精力再去玩一次。于是決定上午用來休息補眠，下午再去浮潛。提前告知旅行社的客服，上午行程取消，直接從下午開始。浮潛開始前，舒難聯系當地旅行社的地接，跟對方再三確認行程。

“水性不好也可以玩的哈？你確定？”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們帶過很多不會游泳的散客。而且這個是近岸浮潛，我們有當地教練陪同，時刻關注著你們。不用擔心。”

舒難游泳不怎么好，但她更不想錯過浮潛，海島最推薦玩的肯定是水上項目。尤其這個海島的浮潛，是當地游玩必打卡榜的第一名。舒難在游泳池里會飄起來，能憋著一口氣游個十米，但是她不會換氣，不會換氣就不能說會游泳，她一直謹記著這句話。

華人地接中午一點剛過便到舒難入住的酒店大堂等候著。

“你好，我是負責你這幾天行程的地接。叫我霞姐就行。”霞姐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孩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舒難，在網上跟您提前咨詢過。”

“之前不是介紹有兩個人帶隊的？怎么只有霞姐你一個？”

“那個同事在等下浮潛的海邊等著了。你收拾好，我們過去集合就行。”

“那我們出發吧。都準備好了。”舒難沒什么好收拾的，換一雙人字拖就可以走。

霞姐開著突突車，帶著她，從海島的中間大道路過，熱情地給她介紹起海島的情況：

“這是免稅店，這是賭場，這是中心廣場，周五晚上會有集市，周六有音樂節。去購物可以叫我帶著，能打折。賭場是合法的，想去玩兩把也可以叫我們陪同。”

“這里好多不同膚色的外國人啊，長得真好看。”看到賭場和免稅店門口聚集了不少異域面孔，舒難情不自禁感嘆起來。

“這個小島免簽，海水無污染，在太平洋中間，氣候還算舒適，物價也合適。很多歐美國家的人會去菲國玩一趟，然后順帶飛過來這里潛水。而且這里有個美國軍事基地，來來往往的也能見到很多美國大兵。外國人可不就多嘛。不過，在這里呢，你才是外國人。”

“哈哈哈，對哦，都忘了在這里我們才是外國人。那本地人都說英語嗎？”

“是的，基本都說英語。這個海島上的居民大都是幾十年前移民來這里的，小部分是像我們這樣的華人過來謀生。這里很多菲國跟外國人的混血后代，長得很好看。”

“這樣啊。”聽見那句混血后代，她若有所思，想起了曾看過的一部電影，主角也是混血后代，結局很悲慘。

五月，下午一點的太陽刺眼猛烈，可是突突車疾速狂奔，夾雜著涼爽的海風，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悶熱。突突車載著她們從酒店聚集區，到熱鬧繁華的商業中心，再到空曠的椰子大道，最后抵達了一處沒什么人的海灘。邊上停放著幾艘快艇，海水十分清澈。陽光照耀下，水面倒映出快艇的影子，一時讓人分不清，哪艘是實物，哪艘是影子。

岸邊種著一排排椰子樹，這些椰子樹應該有十來年，根部茁壯，一張葉子映下來的影子就可以遮蓋住一張沙灘躺椅。白色的沙子松軟，細膩，踩上去一點都不硌腳，反而給腳底帶來了舒服的按摩。

“到了。下車吧，等下還要坐幾分鐘快艇。”霞姐帥氣地把鑰匙一擰，突突車聽話地熄火安靜了下來。

“這里還不是目的地？這里的海水就很好看了，那等下浮潛的地方得多清澈。”舒難踩著沙子感受著腳底按摩，看著不遠處的快艇倒影。一邊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記錄著眼前的一切。

“霞姐，是那一艘嗎？上面有中文。”

“對，你眼神真好。”霞姐一邊說一邊朝一艘寫有中文“平安”二字的快艇走去。

“舒小姐，走吧。對面小島的景更美，等下沒電了，萬一出啥事聯系不上可就糟糕咯。”霞姐揮起手，對著因拍照不知何時走遠了的舒難大聲提醒。

“來了來了。嘿嘿，沒事我還帶了充電寶，不怕沒電。”十米開外的舒難也揮了揮手機回應，快步往快艇方向走去。

從岸邊到對面的小島不過幾分鐘距離，見霞姐船長都沒穿救生衣，舒難也大著膽子沒穿。她的手緊緊地抓著快艇扶手，享受著海風拂面，感受著海浪波動。不禁感嘆這里的海，這里的風，這里的空氣，這里的一切都那么新鮮，無污染，在這里生活的人肯定很幸福吧。

離潛水小島岸邊的小碼頭還有五米，霞姐便熄滅了快艇發動機，拋出救生圈，讓它困在碼頭的石柱上。動作比剛才駕駛地面的突突車還要熟練。看著霞姐的流暢操作，舒難不禁感嘆眼前這個中年女性，看起來個頭不高，瘦瘦弱弱的。沒想到干起活來這么利索爽快，似乎還能感受到一股狠勁，不愧是深耕在這么多年的華人，連海水推動的距離都能精準預測到。

接著她又看到霞姐像只猴子一樣輕盈一跳，穩穩落到碼頭上，她想有樣學樣，但快艇被浪推動晃了一下，剛伸出一只腳就立馬縮了回去。瘦弱的華人中年女性見狀伸出手，面帶微笑：“注意腳下，別掉水里了，我們公司收費很貴噠。”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十幾米長，三米寬的碼頭通道，往浮潛集合點走去。

舒難低著頭，覺得眼前一切都很新奇，連通道兩邊的海水都能吸引到她的注意：“這里更清澈，海水的顏色都接近透明了。還能看到好多小魚游來游去。我甚至能看到那小魚的眼睛，黑黑的。怎么外國魚的眼睛還是黑色的。不應該是五顏六色的嘛？”接著她又開口，繼續嘮嘮叨叨：“你不覺得這些小魚很像國內足浴點的小員工嗎？”

不知道是不是嫌棄舒難的話太多，這時走在前方帶路的霞姐突然回頭說了句：“這些魚不值錢，你們這些大魚才值錢咧。”

“哈哈哈，霞姐你真會開玩笑。”

“誒，那有一艘船。”舒難指著左邊的沉船又繼續好奇地念叨了一句。“黑色的，氧化了嗎？看起來有段時間了。”

前方的霞姐在舒難自言自語了幾句后，終于回復：“一年到頭總有些技術不好的人，開著快艇飆起來，容易出事。這快艇沒被拖走，就是留在這警示后人用的。”

聽完解釋，她對著水中的黑影閉眼默哀了幾秒后，加快腳步跟上前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