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貨?！?

“看來，您喜歡威力更大號的槍支。有的，先生，我這兒有的?！?

那個愛爾蘭裔禿頭老板——酒糟鼻、穿著件邋遢襯衣，撂下一句話，便起身向著暗門走去。

他腳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瘸子的那條好腿踩在地上，弄的陳舊木板吱呀亂響，桌上的煤油燈差點震掉。

簡德扶正燈罩，坐在桌邊，繼續打量起剛剛老板遞來的黑色左輪。

勒馬特，1872年產，裝彈還得自個兒加火帽的老玩意。

在這個已出現無煙定裝彈、雙動式槍械的時代，確實是把老掉牙的爛貨。

作為一名“獵人”，簡德對槍械的要求頗高。

要么能大而爆棚，要么能小而出奇。

但在這間距離墓碑鎮兩英里外的黑槍店內，找到那樣一把趁手的家伙似乎有些困難。

不過，這倒也無所謂。

反正他不是真來買槍的。

“獵人”造訪任何地方都只有兩個目的：

不是交易，便是獵殺。

他隨手將左輪丟回桌上，右手撫向心口。

皮革夾克內兜，那只獵人懷表自他進屋后就一直在震動。

老板靠近時震動強烈，遠離時稍稍減弱。

每個機械齒輪似乎都在躁動不安著。

這時，懷表及地板的震動一同加劇，老板回到桌邊，汗毛濃密的大手又遞過來一把家伙。

鋸短式雙管獵槍，可以插進手槍袋的大小。

雙扳機，無膛線，有效射程不超過十米，但十米內沒有碳基生物能抗住兩槍，主打一個專項突出。

老板雙手撐在桌邊，打量起面前這個戴著褐色牛仔帽的東方人。

這家伙五官硬朗，古銅色皮膚，留著一層胡茬，眸子精得像是窯子里的鴇母。

從他進門開始，老板就知道，今天這場交易的利潤率不會太高。

“這把還不錯，我開始有點喜歡了?！?

簡德笑了笑，將那雙管短獵槍拿在手中來回觀摩。

“一口價，五十刀?！崩习辶⒓凑f道。

對付這種老炮兒，花里胡哨的吹噓無用，真誠才是絕招。

老板話音一落，簡德卻突然抬起手臂，快得跟道影子似的，槍口對準老板，連扣了兩下扳機。

“啪嗒——”

“啪嗒——”

擊錘彈回原位，撞針頂了個空，屋里氣氛一下子安靜了。

“先生?！崩习逋鴺尶?，臉色黑了下來，右手不動聲色去摸黏在桌子下的女士用微型左輪。

“你該不會覺得我能蠢到，在槍支交易時，往樣品里面放子彈吧？”

簡德保持了一會舉槍的姿勢，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瞧把你緊張的，我就是試試這槍的抬手速度?！?

“畢竟這玩意兒可比手槍重得多?！?

老板像是松了口氣般挺挺脖子，面色稍微緩和，“您要想試槍的話，我的后院有空地和靶子?！?

“鹿彈兩刀一顆，獨頭彈三刀，靶紙免費?！?

“開玩笑?！焙喌掠脴尶陧斄隧斆遍?，“什么人買這種槍會去打靶子？”

“您要是想打西瓜的話，我這可沒有。”老板摸到桌下的手收了回來，“那東西太貴了，我在祖國都吃不起?！?

簡德把槍在手里掂了掂。

黑檀木握把，鍍鉻槍管，槍口內散發著上等槍油的香氣，他能聞出是拿熊脂做的。

確實是好東西。

“好了，我看就它吧?！焙喌曼c點頭，“不過，你這有沒有特別一些的子彈？”

“您想要多特別的？”

“彈殼上有符文的那種?！?

“符文？”老板笑了出來，“您是說，往子彈殼上雕花？我沒聽錯吧，誰會干這種蠢事？”

“但如果您想往槍管上雕花，我倒是可以代勞，代工費十刀?！?

“不，你誤會了。”簡德將槍放上桌面，“我說的那種符文，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被一種神秘力量印上去的。”

“怎么說呢，奇術？”

聽到最后一個詞，老板神色凝重了起來，肉眼可見，他的咬肌開始緊張。

簡德輕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畢竟，只有印上符文的子彈，才能殺死魔物?！?

“你說是吧，黑羊先生？”

他的話音落下，兩人對視的目光一同進入了凝固。

寂靜是在一瞬間降臨的，屋里頃刻只剩下了煤油燈燃燒的滋滋聲。

老板縮了縮下巴，牙齒咬起嘴唇上的干皮。

——汗毛手精準摸到了桌下的女士左輪。

另一只手輕易將兩個成人重的檀木桌子掀翻。

煤油燈飛了出去，在角落撞碎，點燃了干燥的木制墻壁。

老板的面色兇狠，牙齒呲了出來。

作為非人類，他拔槍的速度自然不必多說。

但當槍口完全抬起的那一刻，他卻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然也有一把嬌小的女士用槍。

還是藏在褲襠處。

已經先一步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簡德微笑著，右手從容地舉著槍，左手握著那只黑金色獵人懷表，食指按在表冠上。

剛剛按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就仿佛已變成了黑白色，除他自己之外，一切外物都化為了慢動作。

“嘭！”

纖細槍管噴吐火焰，帶著絲絲詭異的幽藍色。

第一槍，命中老板的頭部。

“嘭！”

第二槍，命中手腕，女士槍落地。

可以肯定，今天的獵人收獲頗豐，這種隱蔽又致命的小槍可是少見，誰也不會嫌多。

“啊啊啊啊啊?。。?！”

疼痛讓老板失了理智，也讓他喪失行動能力。

火光中，老板的影子扭曲掙扎，不知為何在逐漸變大。

他的背部一下撞上了墻面，整個木屋都跟著震顫，積灰紛紛下落。

“為什么！為什么！我藏了這么久，你為什么能找到我！”

他嘶吼著，血液不斷從腦門上的彈孔中外流，兩側太陽穴詭異地鼓起，仿佛要長出角來。

“嘭！”

第三槍，命中心口，老板終于掙扎著倒在地上。

簡德撿起雙管短槍，站起身來。

他從口袋中掏出兩枚特制子彈，塞入槍管。

女士用槍塞回褲襠。

第三槍已讓老板終止了異變，此刻這魔物的氣息正逐漸衰弱。

簡德走到老板身旁，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異化到一半的頭顱。

“你想問緣由，我只能說，羊味......太膻了，氣味太重，我一星期前就聞到了。”

他想了幾秒鐘，畢竟英語沒有“膻”這個詞。

“等......等......”

簡德扣住了扳機，想聽聽遺言，但全神貫注著，避免自己死于話多。

“為什么......要獵殺我......我沒有......害人?！?

“老生常談了。”簡德勾了勾嘴角，“對我個人而言，我只是拿賞金辦事，我要生存?！?

“對于人類而言......人類，害怕你們。”

他繃緊手腕。

“哈......哈?！?

老板干笑兩聲，將頭偏了偏，已然是引頸就戮了。

“對了，”簡德突然嘆了口氣，“我還想告訴你，在我的祖國，西瓜真的很便宜！”

“嘭嘭??！”

雙槍管幾乎是同時迸發火焰，硝煙味直沖鼻腔。

火光大作，熱浪滾滾，木屋有半邊都已燒了起來，似乎隨時都要倒塌。

但簡德卻只是將槍口垂下，雙手交叉在身前，神色變得沉重。

他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只低級魔物尚未完全異化，剛剛有點跡象的腦袋還被自己打爆了。

這該......拿什么證物去領賞金呢？

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

他盯著獵物那血液、腦漿、骨頭渣子的混合物。

黑羊的血液顏色略淡于人類，看著真有些像碎了的西瓜。

穿越來這很久了，他沒再吃過這種水果。

他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