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幕中的倒計時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著城市，將霓虹燈光暈染成一片片模糊而絕望的色塊。齊默站在他那間不足二十平米、堆滿書籍和廢棄稿紙的出租屋窗前，指尖的劣質香煙已燃到盡頭，灼熱的刺痛感拉回他飄散的思緒。桌上，編輯部的退稿信如同墓志銘，疊成一摞小山，無聲宣告著他創作生涯的又一次“死亡”。催繳房租的最后通牒就壓在煙灰缸下，鮮紅的印章像一塊凝固的血痂。

“見鬼的天氣，見鬼的人生。”他低聲咒罵，沙啞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就在這時，門縫下無聲地滑入一個東西——一個厚重、觸感冰涼的信封。不是賬單。也不是催命符。信封是深邃的啞光黑，邊緣鑲嵌著極細的金線，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不祥的光澤。信封中央，用暗紅如凝固血液的墨水，書寫著他的名字——“齊默先生親啟”。那字跡優雅卻帶著一種非人的精準，仿佛是用某種古老的羽毛筆蘸著生命書就。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齊默皺著眉，用指甲小心地劃開信封邊緣。里面滑出一張質感極佳的黑色卡片，以及一把沉甸甸、布滿繁復螺旋紋路的黃銅鑰匙。

卡片上只有一行字，同樣是暗紅色的墨水：

“午夜圖書館誠邀您參與‘夜先生的故事實驗”

報酬：五十萬。

時間：今夜11:30。

地點：梧桐街44號。

“勿早。勿遲。”

五十萬！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砸在齊默混亂的意識上。它足以清償所有債務，讓他喘息數年，甚至支撐他完成那部始終無法突破瓶頸的作品。巨大的誘惑瞬間攫住了他，但緊隨其后的是更深的警惕和荒謬感。

梧桐街44號？那是市政檔案里標注了十年“待拆除危樓”的地方！一個早已被城市遺忘的角落，一個滋生都市怪談的溫床。怎么會有人在那里開圖書館？還進行什么“故事實驗”？

窗外的雨勢陡然加劇，密集的雨點瘋狂敲打著玻璃，如同無數急切的叩門聲。齊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冰冷的黃銅鑰匙，鑰匙的螺旋紋路仿佛帶著某種催眠的魔力。他瞥了一眼墻上掛鐘——晚上9點整。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

2.舊案的陰影

城市的另一端，一間堆滿各種案件卷宗和監控錄像帶的狹小辦公室里，林弦正對著電腦屏幕上一張被放大的老舊照片出神。照片上，一個穿著鮮紅連衣裙的年輕女孩笑容燦爛，眉眼間與林弦有幾分相似——正是他失蹤五年的妹妹，林雨。照片背景是模糊的街景，但林弦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照片一角，那個幾乎被陰影吞噬的門牌號：梧桐街44號。

這是他妹妹失蹤前最后一張被拍到的照片，也是他職業生涯的滑鐵盧。為了追查這條線索，他不顧命令，深夜潛入已被封鎖的44號，結果不僅一無所獲，還觸發了早已腐朽的樓梯，導致一名趕來支援的同事重傷。他被開除警籍，背負處分，成了警界的“麻煩人物”。五年了，這個地址像一根毒刺，深扎在他心底。他從未停止過私下調查，但梧桐街44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迷霧籠罩，任何接近它的企圖都石沉大海。所有官方記錄都語焉不詳，民間傳說更是光怪陸離。

桌上的舊式收音機發出沙沙的電流聲，正在播報一則簡訊：“…本市近期發生多起年輕女性失蹤案件，警方呼吁市民提高警惕…”林弦煩躁地關掉收音機。又是失蹤案。每次聽到類似新聞，妹妹穿著紅裙消失在雨夜的身影就會不受控制地闖入腦海。

他拿起桌上一個磨損嚴重的銀質打火機（妹妹送他的生日物），指腹反復摩挲著上面刻著的“LY”縮寫。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亮起，一個加密號碼發來一條極其簡短的信息：

“梧桐街44號，今夜有‘新故事’開場。鑰匙在‘作家’處。勿早勿遲。

-影子”

林弦瞳孔驟縮！“影子”是他過去在警隊時一個極其隱秘的線人代號，只有他和重傷的同事知道。同事早已因傷退役，不知所蹤。“影子”也沉寂多年。這條信息…是陷阱？還是…一線轉機？“作家”？梧桐街44號？鑰匙？林弦猛地站起，抓起椅背上的黑色夾克，眼神銳利如鷹。無論真假，他都必須去！他抓起一個裝有基礎裝備（微型相機、錄音筆、強光手電、甩棍）的腰包，沖入門外冰冷的雨幕中。目標：梧桐街44號。時間：11:30。

3.第四十四步

23:29。梧桐街44號。

齊默那輛破舊的二手車在距離銹跡斑斑、纏繞著枯萎藤蔓的鐵藝大門十幾米處熄了火。車燈熄滅的瞬間，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般包裹上來。眼前的建筑在暴雨中更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哥特式的尖頂刺破雨幕，黑洞洞的窗戶如同失明的眼睛。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甜膩到發腥的陳舊香料氣息。齊默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外套。他握緊口袋里的黃銅鑰匙，走向那扇如同墓穴入口般的厚重木門。心中默數著步子：一步，兩步…雨水灌進鞋里，冰冷刺骨…四十三步。

當他踏上第四十四步時，腳下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噠”聲，仿佛觸動了某種古老的機關。他口袋里的黃銅鑰匙突然變得滾燙！齊默一驚，下意識地掏出鑰匙。就在鑰匙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精準地滑入了大門鎖孔，輕輕一旋。

“吱呀——”厚重的大門，無聲無息地向內開啟。沒有刺耳的摩擦聲，只有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塵埃、腐朽書卷和奇異香料的氣流撲面而來，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

齊默邁步踏入黑暗。幾乎就在同時，一道矯健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側后方圍墻的陰影處翻越落地，動作干凈利落，落地無聲。林弦緊貼著冰冷的磚墻，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前方那個剛剛消失在門內的、略顯單薄的身影。

“作家？”林弦心中默念，眼神更加警惕。他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借著雨聲的掩護，迅速閃身，在門扉即將完全關閉的剎那，悄無聲息地滑入門內。

4.夜先生與靜止的鐘擺

門在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外面的狂風暴雨。圖書館大廳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空曠幽深。高高的穹頂隱沒在黑暗中，巨大的橡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士兵排列到視線盡頭，上面塞滿了看不清書脊的厚重典籍。空氣冰冷，仿佛停滯了百年。唯一的光源來自大廳中央懸掛的一盞巨大的、由無數水晶棱片組成的枝形吊燈，散發著幽幽的、如同月光般的冷白光芒。

吊燈下，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復古黑色燕尾服，身形高瘦，臉色是一種不自然的、如同上好瓷器般的慘白。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但這笑容并未到達他那雙深邃得近乎純黑的眼眸。他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一種非人的優雅和死寂。

“準時的作家，是好作家。”男人的聲音如同絲綢滑過冰冷的玻璃，低沉悅耳，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韻律感。“歡迎來到午夜圖書館，齊默先生。我是這里的主人，夜先生。”他的目光精準地投向剛剛站穩的齊默。

齊默感到一陣寒意，強自鎮定：“夜先生？故事實驗？五十萬？”

“正是。”夜先生微微頷首，目光卻似不經意地掃過齊默身后那片靠近門邊的、被巨大書架陰影籠罩的區域。林弦屏住呼吸，將自己更深地藏匿于陰影中，心跳如擂鼓。他看清了夜先生的臉——那絕不是一張人類能擁有的、毫無瑕疵卻毫無生氣的臉！

“規則很簡單。”夜先生收回目光，向齊默遞出一本封面沒有任何文字、觸手冰涼仿佛某種生物皮革的空白筆記本。

“第一，你的創作，只能在午夜進行。鐘聲響起開始，鐘聲停止結束。”他抬手指向大廳墻壁上一個巨大的、黃銅鑄造的古老掛鐘。鐘擺靜止不動，時針和分針詭異地重合，指向一個不可能的時間——4:44。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根細長的秒針，正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姿態，逆時針行走！

“第二，”夜先生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寒冰，“不要試圖探究這棟建筑的歷史。過去的塵埃，只會蒙蔽你洞察‘真實故事’的眼睛。”

他向前一步，距離齊默極近。一股混合著陳腐紙張和冰冷金屬的氣息籠罩了齊默。“第三…”夜先生突然出手，快如閃電，冰冷的手指如同鐵鉗般扣住了齊默的手腕。“呃！”齊默痛哼一聲，感覺腕骨都要被捏碎。

夜先生俯身，嘴唇幾乎貼到齊默的耳邊，聲音輕得像毒蛇的嘶鳴：“絕對，不要試圖打開地下室的門。”隨著他的話語，一股尖銳的刺痛從被抓住的手腕處傳來！

夜先生松開手。齊默踉蹌后退一步，驚恐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在冰冷的燈光下，他蒼白的皮膚上，赫然浮現出一個暗紅色的、仿佛由內而外滲出血跡的數字：7

與此同時，藏身陰影中的林弦，心臟猛地一抽！他清晰地看到齊默手腕上浮現的數字，更讓他驚駭的是，在他自己左手相同的手腕位置，竟然也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他迅速拉起袖子——一個同樣暗紅的、微微發燙的數字“7”，如同烙印般出現在他的皮膚上！

林弦猛地抬頭，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夜先生。夜先生似乎有所感應，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精準地穿透了書架間的陰影，與林弦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碰撞。夜先生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的弧度，仿佛在說：“看，你也加入這場‘故事’了。”

大廳里死寂一片，只有那逆行的秒針，發出輕微而規律的“滴答”聲，如同為兩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敲響了共同的、通往未知深淵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