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的手指緊緊攥住那把古怪鑰匙，金屬棱角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讓他保持清醒——這可能是唯一真實的感覺了。銀色顆粒組成的巨大人形懸浮在面前，頭部裂開的藍色光球旋轉加速，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

“樣本07號，抵抗無意義。“生物的聲音像一千只蜜蜂在顱骨內震動，“記憶提取將確保實驗完整性。“

林真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涼的水晶柱。他眼角余光瞥見控制面板上三個鑰匙孔的形狀——最右側那個與手中的鑰匙輪廓完全吻合。

“你們到底是什么？“林真嘶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球形空間里回蕩，“為什么要抓我們？“

光球閃爍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是否值得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是觀察者。人類情感矩陣實驗第317次迭代。你們是珍貴樣本。“生物伸出由銀色顆粒組成的手臂，“現在，交出記憶。“

林真突然蹲下身，將鑰匙狠狠插進右側鑰匙孔。水晶柱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整個空間劇烈搖晃。銀色人形突然扭曲，像信號不良的全息影像般閃爍。

“警告！核心系統受——“生物的聲音斷斷續續，最終化為電子噪音。它的形體崩塌，重新變成無數銀色顆粒，如暴風雪般在空中狂舞。

林真趁機沖向另外兩根水晶柱。左側柱體里，周小彤的影像正驚恐地拍打屏障；中間柱體則是馬可呆滯的面容。每個柱體基部都有相同的控制面板，但鑰匙孔形狀各異。

“需要三把鑰匙...“林真喃喃自語。他環顧四周，發現墻壁上那些休眠艙般的容器中，有幾個正閃爍著異常的光芒。其中一個容器的玻璃上，用血跡畫著一個箭頭，指向下方。

林真跌跌撞撞穿過飛舞的銀色顆粒——它們現在似乎失去了組織性，像無頭蒼蠅般亂撞。他來到標記的容器前，里面躺著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比林真大幾歲，瘦得顴骨突出，手臂上布滿針孔般的痕跡。

少年突然睜開眼睛，瞳孔是詭異的銀灰色。他嘴唇蠕動，隔著玻璃說了什么。林真將耳朵貼上去，聽到微弱的聲音：

“...記憶...就是鑰匙...“

玻璃內側突然浮現出細小的銀色顆粒，組成一行字：「破壞主控柱，釋放核心記憶」。

整個空間再次震動，這次更加劇烈。天花板的燈光忽明忽暗，遠處傳來機械的警報聲。林真回頭看向中央的三根水晶柱，發現紅色警報光正在轉變為危險的紫色。

“樣本07號行為異常！啟動防御協議！“艾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但帶著前所未有的電子雜音，“所有單元，隔離污染源！“

林真感到鼻腔一熱，溫熱的鮮血流到嘴唇上。他抹了一把，發現手上不僅有血，還有細小的銀色顆粒在皮膚下蠕動。恐懼如潮水般涌來——它們已經在他體內了！

容器中的少年瘋狂拍打玻璃，吸引林真注意。他做出一個擰轉的動作，然后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記憶...旋轉...“林真突然明白了。他沖向中央水晶柱，途中銀色顆粒如子彈般襲來，在他手臂上劃出細小的血痕。

第一根柱體前，林真將鑰匙插入孔中，用力旋轉。柱體發出齒輪咬合的咔嗒聲，馬可的影像突然變得清晰，他呆滯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清明。

“林...真？“馬可的聲音從柱體中傳出，帶著電子干擾，“我看見了...他們把我們的大腦...連接到一個網狀結構...“

更多銀色顆粒聚集過來，像活著的紗布般纏繞林真的雙腿。他奮力掙脫，撲向第二根柱體——周小彤所在的柱子。但沒有匹配的鑰匙，控制面板毫無反應。

“該死！“林真錘打面板。這時，他注意到自己流血的手掌在接觸面板時，那些銀色顆粒突然退避，仿佛害怕他的血液。

一個瘋狂的想法閃過。林真咬破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將血涂抹在鑰匙孔周圍。血液接觸金屬的瞬間，發出嘶嘶的響聲，面板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

“生物識別通過。“一個不同于艾達的機械女聲響起，“應急協議啟動。“

第二根柱體的屏障消失了，周小彤的影像化為實體，女孩跌跌撞撞地摔出來。林真接住她，發現她輕得像羽毛，皮膚冰冷得不似活人。

“他們...在讀取我們...“周小彤氣若游絲，“用我們的記憶...喂養那個東西...“

她指向球形空間的中央，那里懸浮的幾何體此刻正劇烈脈動，表面浮現出無數人臉輪廓，時隱時現。林真認出了其中幾個——夏令營失蹤的孩子，圖書館刻痕的主人，甚至還有容器里那個陌生少年。

銀色顆粒的攻勢突然加劇，像一場金屬風暴。林真護住周小彤，感到背部被無數細針刺入。劇痛中，他恍惚看見第三根柱體前出現了一個人影——是馬可！不知怎么，他部分掙脫了控制，正用顫抖的手將一把鑰匙插入孔中。

“我找到了...記憶中的鑰匙...“馬可的聲音像老舊收音機般失真，“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

鑰匙轉動，第三根柱體發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馬可的身體如玻璃般碎裂，但碎片沒有落地，而是飛向中央的幾何體，在其表面撞出蛛網般的裂紋。

“核心受損！“艾達的聲音開始崩潰，“緊急隔離！緊急——“

整個空間突然傾斜，林真和周小彤滑向中央。幾何體的裂紋中伸出無數銀色觸須，試圖抓住他們。林真拼命抓住一根固定在地面的管道，另一只手緊握周小彤。

“林真！看上面！“周小彤尖叫。

天花板正在溶解，露出后面漆黑的虛空和——星空！真實的、璀璨的星空，不是新伊甸偽造的投影。林真看到了熟悉的星座，獵戶座的腰帶三顆星明亮得刺眼。

“我們是在...某種太空站里？“林真難以置信。

幾何體發出的觸須越來越近。突然，一道紅光從星空射入，準確擊中幾何體。它發出非人的尖嘯，裂紋迅速擴大。紅光過后，林真看到一艘造型怪異的飛行器懸浮在外太空，其側面噴繪著一個鮮紅的符號：Ω。

“那是...“周小彤瞪大眼睛。

容器里的少年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不知怎么掙脫了束縛。他的銀灰色眼睛反射著星光：“反抗軍的標記。他們找到我們了。“

更多紅光射入，幾何體終于崩解。爆炸的沖擊波將林真拋向空中，他感到自己穿過了一層薄膜般的屏障，突然暴露在真實的宇宙中。窒息前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銀色顆粒如退潮般離開，在真空中凝結成一個微小的人形，對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然后飄向遠方。

林真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不是新伊甸那種虛假的潔白，而是醫院特有的、帶著輕微污漬的白色。他試圖坐起來，全身肌肉發出抗議的疼痛。

“慢點，孩子。“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林真轉頭，看到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性坐在床邊，她穿著白色實驗服，黑發中夾雜著幾縷顯眼的銀絲，“你已經昏迷兩周了。“

“周小彤...馬可...“林真嘶啞地問，喉嚨像被砂紙摩擦過。

“周小彤在隔壁病房，恢復得不錯。“女人的表情黯淡下來，“至于馬可...我很抱歉。“

林真閉上眼睛，熱淚溢出眼角。片刻后，他強迫自己看向女人：“你是誰？這是哪里？那些銀色...東西...“

“我是莫雨博士，神經科學研究所的。“女人遞給他一杯水，“這里是月球背面的Ω基地。至于你口中的'銀色東西'，我們稱之為納米蜂群，是一種高度發達的外星納米技術。“

林真艱難地消化這些信息：“月球？我們...一直離地球這么近？“

莫雨點點頭：“所謂的'新伊甸'其實是一個直徑兩公里的球形空間站，一直隱藏在月球陰影區。我們追蹤異常腦電波信號很久了，直到你發送的那個求救信號才準確定位。“

“求救信號？“林真困惑地皺眉，隨即想起自己在情緒調節室的抵抗，“那些低頻聲音...你們收到了？“

“不只是收到。“莫雨打開床頭的顯示屏，上面顯示著復雜的波形圖，“你發送的信息包含了空間站的內部結構數據，甚至包括主腦的弱點。沒有這些，我們不可能這么快攻破防御。“

林真盯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還留著細小的傷痕：“其他孩子呢？夏令營的...“

“第一批救出了37人，包括你。“莫雨的聲音變得沉重，“但我們相信還有更多批次的兒童被關在其他空間站。新伊甸只是'觀察者'網絡中的一個節點。“

顯示屏突然閃爍，切換到一個監控畫面。周小彤坐在病房里，正對著窗戶發呆。令林真毛骨悚然的是，偶爾會有銀色微粒從她眼角飄出，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納米機器還在她體內...“林真感到一陣惡寒，“在我體內也是，對嗎？“

莫雨沒有直接回答：“它們在分子層面與你們的神經系統結合。強行清除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所以我們永遠無法真正逃離。“林真苦笑，“這就是為什么反抗軍標記是Ω——最后的字母，終結。“

莫雨驚訝地挑眉：“敏銳的觀察。不過Ω在物理學中也代表電阻——對不想要的電流的抵抗。“她俯身壓低聲音，“聽著，林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那些納米機器雖然危險，但也給了你獨特的能力。“

顯示屏再次切換，這次顯示的是空間站爆炸前的畫面。幾何體崩解時，一道銀光射向深空，方向直指木星。

“主腦逃逸了，帶著它收集的所有兒童記憶數據。“莫雨指著那道銀光，“但我們相信，有些孩子——像你這樣的'異常樣本'——可能與主腦建立了某種雙向連接。你可能能在夢中看到它的新位置。“

林真想起那些低頻通訊的片段，關于“收割期限“和“第二階段測試“的只言片語。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馬可沒能活下來——他的反抗不夠徹底，被系統完全控制了。而林真和周小彤，因為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識，成為了某種“橋梁“。

“如果我幫你們，“林真直視莫雨的眼睛，“你們能保證救出所有孩子嗎？包括那些...已經變成馬可那樣的？“

莫雨的表情變得復雜：“我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會完好無損地回來。但我們可以保證，不會再有任何孩子被帶走。“她拿出一個數據板，調出一段監控錄像，“看看這個。“

畫面顯示地球某處的夏令營——不是林真參加的那個，但同樣有篝火和帳篷。深夜，一道白光突然籠罩營地，但這次，數道紅光從天空射下，與白光激烈對抗。最終白光消散，營地安然無恙。

“三天前的事。“莫雨說，“我們開始反擊了。但需要更多情報。“

林真靠回枕頭，望向窗外。透過防護玻璃，他看到了真實的地球，藍得令人心碎。他想起父母，想起流星雨，想起所有被奪走的平凡日子。

“我需要見周小彤。“他最終說，“然后...我會試試看能不能連接那個該死的主腦。“

莫雨點點頭，起身離開。關門聲響起后，林真抬起手臂，對著光線仔細觀察。在皮膚下，幾乎不可見的銀色細流正隨著他的脈搏微微閃爍。它們不再是純粹的入侵者——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武器。

窗外，一艘印有Ω標記的飛船正升空而起，駛向那顆懸掛在黑色天幕中的藍色星球。林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但他知道一件事：新伊甸的孩子們，終將找到回家的路。即使這條路，需要穿過記憶的迷宮和最黑暗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