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公會的晨霧總是帶著松木的清香。白昊天踩著露水穿過回廊時,正撞見鵬萬里從訓練場的方向飛來。他化作的青灰色大鵬掠過鐘樓頂端,翅膀帶起的氣流掀翻了晾曬草藥的竹匾,這惹得藥圃里的老執事氣得直揮拐杖。
“會長!”鵬萬里在庭院中央斂去翅羽,落地時帶起的沙塵嗆得白昊天連連后退。他一身玄色勁裝沾滿塵土,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原本油亮的發尾還結著細碎的沙粒,顯然剛從西漠趕回來。
白昊天往他手里塞了塊干凈的帕子,說:“先擦擦,你這模樣要是被馨玥看見,又得被她念叨著喝三個月苦藥。”
鵬萬里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他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把臉,說:“哪能啊,馨玥最疼我了。”話雖如此,他還是下意識地理了理凌亂的衣襟,“說正事,西漠哨站那邊……”
話音未落,庭院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磊源的身影出現在月洞門后,他扛著半人高的玄鐵盾,盾牌邊緣還掛著墨綠色的藤蔓碎渣。林小滿和李昂跟在他身后,兩人都拄著臨時削成的木杖,衣擺上的血漬已經凝成深褐色。
“你們怎么回來了?”白昊天皺起眉。按照約定,防御軍團本應在西漠駐守到下月中旬。
磊源將盾牌往地上一頓,震得石板縫里的青苔簌簌掉落,說:“出事了。”他扯下腰間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的瞬間,白昊天注意到他脖頸上有道新鮮的爪痕,“蝕月鴉端了西漠哨站,還搶走了星軌羅盤。”
“星軌羅盤?”鵬萬里的臉色倏地變了。那是公會耗費十年心血制成的法器,能精準定位大陸上所有的上古遺跡,“他們要那東西做什么?”
林小滿扶著廊柱站穩,從懷里掏出塊皺巴巴的羊皮。那是從哨站守將身上找到的殘片,上面用朱砂畫著半個殘缺的陣法。她說:“守將說,蝕月鴉的首領正在尋找‘隕星核心’,據說那東西藏在三百年前墜毀的星艦殘骸里,有了星軌羅盤就能定位殘骸的位置。”
白昊天接過羊皮殘片,指尖拂過那些扭曲的符文。陽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他手背上,映出細密的紋路。這是他昨晚研究“流云木梳”時不小心被木屑劃破的,此刻還泛著淡淡的紅痕。
“隕星核心……”他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忽然想起父親留下的札記里提過,那是上古時期天外異族的能量源,一旦被激活,足以讓方圓千里的術法靈力陷入紊亂。
李昂推了推歪斜的眼鏡,補充道:“我們遇到的蝕月鴉已經能化為人形,領頭的那個高瘦黑衣人會用‘蝕心藤’,還能操控帶著毒的鴉群。他們的武器淬了能腐蝕靈力的毒液,普通防御術法根本擋不住。”
白昊天指尖在殘片上輕輕敲擊著,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磊源的盾牌有七處明顯的凹陷,鵬萬里繃帶下的傷口在隱隱滲血,林小滿的袖口還沾著閃光粉的磷光,李昂的銅框眼鏡缺了個角。這些痕跡像拼圖一樣,在他腦海里拼湊出西漠戈壁上的慘烈廝殺。
“傷亡如何?”他輕聲問。
磊源的喉結動了動,說:“犧牲了三個新兵,還有七個重傷員在后面的醫療車里。”
庭院里陷入短暫的沉默。晨風吹過訓練場的校場,卷起散落的木劍,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哀悼逝去的生命。
白昊天將羊皮殘片折好塞進懷里,突然轉身走向主廳,說:“跟我來。”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快步跟了上去。穿過雕花長廊時,林小滿注意到白昊天的步伐比平時快了許多,月白長衫的下擺掃過地面,帶起一串細碎的光斑。那是他袖口繡的銀線在陽光下的反光,平時總被他嫌棄太招搖。
主廳中央的石臺上,懸浮著半透明的水晶沙盤,里面立體呈現著艾瑞多利亞大陸的地形。白昊天抬手在沙盤上方虛劃,西漠的區域立刻亮起幽藍色的光芒,數十個光點在沙盤中閃爍。那是公會分布在各地的哨站。
“蝕月鴉敢在西漠動手,說明他們已經掌握了我們的布防規律。”他指尖點向沙盤上代表西漠哨站的紅點,那里已經變成了灰黑色,“普通的防御軍團對付不了他們,必須組建一支專門的小隊。”
鵬萬里湊近沙盤,看著那些灰黑色的蔓延軌跡,說:“我追查蝕月鴉的時候發現,他們的據點不止西漠一處,北境的冰川裂縫和東海岸的迷霧島都有異動。”
“所以不能大張旗鼓。”白昊天的指尖在沙盤上劃出一道弧線,將幾個看似無關的光點連在一起,“要秘密調查。”
“我去!”鵬萬里拍著胸脯,翅膀在背后不安分地扇了扇,“我的速度快,適合偵查。”
磊源皺眉,說:“你傷還沒好。”
“小傷而已。”鵬萬里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突然注意到白昊天正盯著沙盤上的某點出神,“會長有想法?”
白昊天抬手指向沙盤邊緣的暗金色光點。那是公會隱藏在落星山脈的情報站,由一群擅長偽裝的斥候駐守。“我要成立‘影隼小隊’,直接向我負責。”他轉向林小滿,“你對毒物和陷阱敏感,加入。”
林小滿愣了愣,說:“我?可我只是個新兵……”
“你能從蝕心藤下活著回來,就比大多數老兵強。”白昊天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李昂,你的符文能困住鴉群,也加入。”
李昂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說:“是!”
“鵬萬里負責追蹤,”白昊天繼續指派,目光落在磊源身上時頓了頓,“你留在公會主持大局,順便……”他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把這個給廚房的王嬸,讓她給傷員燉點肉粥。”
磊源接過油紙包,里面是塊用油紙裹著的生姜,還帶著泥土的濕氣。他突然笑了,說:“你早就料到會有傷員回來?”
白昊天沒回答,只是從石臺上拿起一枚鴿蛋大小的水晶,說:“這是‘傳訊晶’,能跨千里傳遞消息。遇到危險就捏碎它,我會想辦法支援。”
林小滿接過水晶,觸手冰涼,里面流動著銀白色的光紋。她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真正的領袖從不會說“跟我沖”,而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為你鋪好了退路。
“對了,”白昊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摸出個巴掌大的木盒,遞給林小滿,“這個給你。”
木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清冽的香氣彌漫開來。里面鋪著暗紅色的絨布,放著三枚月牙形的銀刃,刃口泛著淡淡的藍光。那是用深海玄鐵混合著凈化符文鍛造的,專門克制帶毒的武器。
“這太貴重了……”林小滿下意識地想推回去。她在公會的賬簿上見過,這種銀刃一枚就要五十金幣。
白昊天按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說:“拿著。不是給你的,是給影隼小隊的。”他眨了眨眼,露出點狡黠的笑,“放心,記賬的時候會寫‘公務損耗’。”
林小滿被他逗笑了,眼眶卻有點發熱。她用力點頭,將木盒緊緊抱在懷里。
鵬萬里突然想起什么,說:“會長,那隕星核心……”
“我會查。”白昊天的目光重新落回沙盤,指尖在星艦殘骸的標記上輕輕一點,“你們只需要查清蝕月鴉的動向,別硬碰硬。”他頓了頓,補充道,“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發揮你們的特長——跑。”
這句話讓緊繃的氣氛緩和了許多。磊源哈哈大笑,拍著鵬萬里的肩膀,說:“聽見沒?會長讓你別總想著硬碰硬。”
鵬萬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散場時,林小滿跟著李昂走出主廳,回頭望見白昊天還站在沙盤前。晨光照在他月白的長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他指尖劃過那些灰黑色的區域,動作輕得像在撫摸某種易碎的珍寶。
“你說,會長是不是早就知道蝕月鴉會動手?”林小滿輕聲問。
李昂望著主廳的方向,鏡片反射著晨光,說:“不知道。但我知道,跟著他,我們總能找到贏的辦法。”
兩人穿過庭院時,正撞見廚房的王嬸提著食盒往醫療車的方向走,食盒里飄出肉粥的香氣。林小滿突然想起磊源說的“留兩個肉包”,想起白昊天塞給王嬸的生姜,想起傳訊晶里流動的銀光。
或許,所謂的好運氣,從來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影隼小隊出發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雨。白昊天站在公會門口的石階上,看著林小滿將銀刃別在腰間,看著李昂把傳訊晶塞進空間袋,看著鵬萬里化作大鵬形態盤旋在云層里。
“記住,”他揚聲喊道,聲音被雨霧裹著,卻異常清晰,“活著回來吃王嬸做的肉包。”
鵬萬里在云端盤旋三圈,發出清亮的啼鳴。林小滿和李昂同時轉身,對著石階上的身影深深鞠躬,然后鉆進了雨幕中的馬車。
白昊天站在原地,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身往回走。經過訓練場時,他撿起地上那把被鵬萬里掀翻的竹匾,上面還沾著幾片曬干的艾草。那是馨玥特意留下的,說能驅蚊蟲。
他將竹匾放回藥圃,老執事正在給草藥澆水,見了他便絮絮叨叨:“會長啊,你看這雨下的,再不搭棚子,今年的金線蓮就全爛在地里了……”
白昊天應著,目光卻望向西方的天空。雨云低垂,像壓在心頭的巨石,但他知道,云層之上,總有翅膀在向著光亮處飛翔。
就像那些帶著傳訊晶奔赴未知的年輕人,就像那些在黑風峽谷里燃燒自己的士兵,就像所有在黑暗里依舊相信黎明的人。
他從懷里摸出那片殘缺的羊皮,雨水打濕了朱砂的紋路,卻洗不掉那些深刻的印記。遠處的鐘樓敲響了辰時的鐘聲,白昊天將羊皮折好,轉身走向藏書閣。那里有父親留下的札記,或許能找到關于隕星核心的線索。
雨還在下,但風里已經有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