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喧囂雜亂的雜役峰，李清風(fēng)沿著蜿蜒的山徑，朝著太玄門深處那片荒涼的山巒走去。

這里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清冷了幾分。

沿途的靈氣也遠不如星峰、主峰那般濃郁充沛，反而帶著一種沉寂氣息。

山路崎嶇，古木參天，藤蔓虬結(jié)，許多地方幾乎被荒草淹沒，顯然罕有人至。

只有偶爾驚飛的鳥雀和草叢中窸窣的小獸，為這片沉寂的山嶺增添幾分生氣。

這就是拙峰。

太玄門一百零八主峰之一，曾經(jīng)輝煌，如今卻已凋零。

峰頂?shù)慕ㄖ缫褍A頹大半，只剩下斷壁殘垣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訴說著歲月的無情。

山腰處，幾間勉強還算完整的石屋。

便是如今拙峰弟子，如果還有的話……的居所。

李清風(fēng)步履沉穩(wěn)，踏著厚厚的落葉，穿行在古木之間。

他的五感在苦海中期的圣體加持下遠超常人，此刻清晰地感受到這片山嶺的不同尋常。

荒涼是表象。

在那枯寂的草木、斑駁的石壁、甚至腳下的泥土深處，都沉淀著一種古老道韻。

這種道韻并非張揚外露的神力波動，而是沉凝、厚重、內(nèi)斂。

仿佛整座山峰，都在沉睡，在積蓄，在等待一個重新點燃的契機。

“九秘之一的‘皆’字秘，便藏在這沉寂之中么？”李清風(fēng)心中暗忖，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前世聽聞，拙峰傳承的開啟，與悟性、心境息息相關(guān)，強求不得。

他并不急躁，燃魂古燈在手，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探尋。

他并未直接前往山腰的石屋，而是循著心中那份對道韻的感應(yīng)，朝著山峰一處更為僻靜、古木尤其蒼勁茂密的山坳走去。

山坳深處，竟有一方小小的、清澈見底的寒潭。

潭水冰冷刺骨，水面漂浮著幾片枯黃的落葉。

潭邊，一塊巨大的、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青石上，盤坐著一位老者。

老者須發(fā)皆白，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打了不少補丁的舊道袍，身形枯瘦，面容清癯。

他閉著雙眼，氣息微弱得幾乎與周圍的草木山石融為一體，仿佛本身就是這拙峰的一部分。

若非李清風(fēng)感知敏銳，幾乎會將他當(dāng)成一塊頑石。

“李若愚……”李清風(fēng)心中了然，他已打聽過了。

這位便是拙峰如今唯一的守峰人，一位在太玄門中聲名不顯、甚至被許多人遺忘的老修士。

傳聞其修為停滯多年，壽元將盡，終日枯坐，形同朽木。

然而，在李清風(fēng)這位曾立于絕巔的圣體眼中，這位枯坐的老者卻絕不簡單！

他看似氣息奄奄，但那枯槁的身體深處，卻蟄伏著一股難以想象的龐大潛能！

這股潛能如同被厚厚冰層封凍的火山，沉寂萬古，一旦爆發(fā)，必將石破天驚！

更讓李清風(fēng)在意的是，老者周身流轉(zhuǎn)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自然的“道韻”，這種道韻與整座拙峰的古樸完美契合，仿佛他便是拙峰之魂！

這位老人，絕非表面那般平庸！

李清風(fēng)并未刻意收斂氣息，腳步聲在寂靜的山坳中清晰可聞。

青石上的老者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神光湛湛，沒有銳利逼人，只有一片如同古井般的平靜，包容萬物，仿佛看透了世間一切繁華。

當(dāng)這雙眼睛落在李清風(fēng)身上時。

李清風(fēng)感覺自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掃過，體內(nèi)那初具規(guī)模的金色苦海都微微波動了一下。

“年輕人，”

李若愚的聲音蒼老平和，如同山風(fēng)拂過古松。

“此乃拙峰，荒僻之地，非是雜役峰弟子該來之處。”

他顯然認出了李清風(fēng)的服飾，卻并未提及雜役峰發(fā)生的風(fēng)波，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清風(fēng)走到寒潭邊，并未行禮，只是平靜地看向李若愚，眼神坦蕩。

“雜役峰已無我容身之地。聽聞拙峰重開山門，特來拜師。”

達者為師，哪怕前世圣體大成，也抱有聞道之心。

“拜師？”

李若愚古井無波的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歸于平靜，微微搖頭。

“拙峰凋敝，傳承斷絕，已無道可傳，無術(shù)可授。留在此地，不過是蹉跎歲月，空耗壽元。年輕人，你氣血方剛，根骨……頗為奇異，當(dāng)去星峰、主峰尋求機緣，何必困守這荒山？”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勸誡，并非輕視，更像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李清風(fēng)聞言，卻是淡然一笑。

他目光掃過寒潭，掃過蒼勁的古木，最終落回李若愚身上。

“道法自然，存乎一心。拙峰雖寂，然古木蒼勁，石壁斑駁，寒潭凝碧，萬物皆蘊其理。弟子所求，非驚天秘術(shù)，唯愿于此清靜之地，觀山悟水，明心見性。”

他這番話，并非虛言。

擁有前世記憶、燃魂古燈，他確實不需要拙峰傳授什么具體的功法。

他看重的是此地的古老道韻，是可能存在的九秘線索，更是這份遠離喧囂、能讓他安心積蓄力量的清凈環(huán)境。

李若愚聽著李清風(fēng)平靜的話語，看著他深邃而坦然的眼眸，那雙古井般的眼中，終于泛起了一絲真正的波瀾。

他再次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洗得發(fā)白的雜役灰袍，掩蓋不住那挺拔如松的身姿。

面容年輕，眼神卻深邃如海，透著一種與年齡絕不相符的滄桑。

更讓李若愚心中微震的是。

他在這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極其微弱、卻本質(zhì)高絕、如同沉睡巨龍般的……本源氣息！

這氣息古老、尊貴、霸道。

與他枯坐拙峰多年所感應(yīng)到的某種沉寂道韻，竟隱隱有共鳴之意！

“觀山悟水，明心見性……”

李若愚低聲重復(fù)著這八個字，蒼老的聲音在山坳中回蕩，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

“此峰名為拙，大道希聲，大巧若拙。”

李若愚緩緩開口，聲音悠遠。

“留在此地，需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山中無靈丹妙藥，無神功秘籍，只有這滿山枯榮，一潭寒水，與歲月為伴。你可想清楚了？”

“弟子明白。”李清風(fēng)回答得簡潔。

李若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古井般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悄然點亮，又迅速隱去。

他微微頷首：“既如此，山腰尚有幾間石屋，你可自選一處棲身。峰中并無規(guī)矩，一切……隨緣吧。”

說完，他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氣息重新變得微弱，仿佛再次融入了這片古老的山林，化作了一塊頑石。

李清風(fēng)知道，這便是默許了。

他對著閉目枯坐的李若愚微微頷首，轉(zhuǎn)身離開寒潭，朝著山腰那片殘存的石屋走去。

山腰的石屋比想象中還要破敗一些，大多空空蕩蕩，積滿灰塵。

李清風(fēng)選了一間相對完整、視野開闊的石屋。

屋前有一小塊平地，可望見遠方起伏的群山和縹緲的云霧。

簡單清掃一番，李清風(fēng)便在石屋前的空地上盤膝坐下，面朝云海。

他沒有急于引動燃魂古燈中的燈油沖擊境界。

初臨此地，他需要更深入地感受拙峰的道韻。

夕陽西下，將天邊的云霞染成一片金紅，壯麗無邊。

李清風(fēng)閉目，心神沉靜。

意念不再局限于體內(nèi)那金色的苦海，而是如同水銀瀉地般，緩緩鋪展開來。

融入腳下的山峰，融入周圍的古木，融入那帶著草木清香的山風(fēng)，融入天邊燃燒的晚霞……

這一刻，他仿佛卸下了前世圣體大成的光環(huán)，也褪去了今世雜役弟子的卑微外衣，回歸到一種最原始、最貼近天地的狀態(tài)。

前世的征戰(zhàn)殺伐，血染星河，如同遙遠的畫卷。

今世的卑微求生，隱忍蟄伏，也如過眼云煙。

唯有眼前這山、這水、這風(fēng)、這云，真實不虛。

道法自然。

拙峰的古樸、滄桑、沉寂，以及那深埋的道韻，如同涓涓細流，無聲無息地浸潤著他的心神。

他識海深處，那盞斑駁古燈似乎感應(yīng)到了主人心境的變化。

燈焰微微搖曳，散發(fā)出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一絲，燈盞底部凝聚燈油的速度，竟也似乎……快了那么一絲！

就在這心神與拙峰道韻隱隱交融、物我兩忘的玄妙時刻。

嗡！

一股極其微弱的波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驟然從拙峰深處某處斷壁殘垣中蕩漾開來！

這股波動稍縱即逝，若非李清風(fēng)此刻心神空靈，幾乎無法察覺！

但它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李清風(fēng)體內(nèi)那平靜流淌的金色苦海，猛地劇烈波動了一下！

一股源自圣體本源深處的悸動，清晰傳來！

“九秘道韻？！”

李清風(fēng)驟然睜開雙眼，精光爆射，瞬間鎖定了波動傳來的方向。

那是山峰更高處，一片被巨大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古老廢墟！

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起來。

這沉寂的拙峰，果然藏著驚天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