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混雜著汗水的酸餿氣，狠狠鉆進鼻腔時，陳硯的意識像是被重錘砸中，猛地從混沌中掙脫出來。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里是昏暗低矮的屋頂，幾根熏得發(fā)黑的木梁橫亙其上，蛛網(wǎng)在角落結得密密麻麻。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一床散發(fā)著霉味的破絮，稍微一動，骨頭縫里就傳來針扎似的疼。

“嘶……”陳硯倒吸一口涼氣，試圖撐起身軀，卻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虛弱得離譜，胳膊細得像根柴火，手掌布滿了磨破的繭子和未愈合的傷口。

這不是他的身體。

作為市重點高中的理科教師，陳硯昨天還在辦公室批改物理試卷，因為連續(xù)加班猝死在桌前——他記得很清楚，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試卷上那道關于能量守恒的附加題。

可現(xiàn)在……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破屋，墻角堆著些生銹的鐵器，一張缺了腿的木桌歪歪扭扭地立著，唯一能稱得上“家具”的，只有他躺著的這張床。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身體，還有腦海里那些零碎又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關于一個叫“阿硯”的少年，父母早亡，在這個叫“落風鎮(zhèn)”的地方做鐵匠學徒，因為笨手笨腳總被打罵。

“穿越？”陳硯喃喃自語，這個只在網(wǎng)絡小說里看到的詞，此刻成了他必須接受的現(xiàn)實。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科生的思維讓他習慣性地梳理信息：

首先，這具身體的原主“阿硯”，昨天因為打翻了淬火的水盆，被鐵匠鋪老板狠狠揍了一頓，晚上就沒了氣息，然后換成了他陳硯。

其次，從記憶碎片來看，這個世界似乎……不太對勁。

“武魂……魂力……魂獸……”斷斷續(xù)續(xù)的詞匯在腦海里盤旋，陳硯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那只布滿傷痕的右手，一個模糊的念頭逐漸清晰——這個世界，和他猝死前偶爾看過的那本小說《斗羅大陸》，似乎有著驚人的重合！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腰間圍著沾滿油污的圍裙，手里還拎著一把燒得通紅的鐵鉗。

“醒了？”男人嗓門像砂紙摩擦，眼神里滿是不耐煩，“醒了就趕緊滾起來拉風箱，耽誤了趙叔的活計，有你好果子吃！”

這就是原主記憶里的鐵匠鋪老板，趙叔。

陳硯掙扎著下床，雙腿發(fā)軟差點摔倒，趙叔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轉身就往外走：“廢物就是廢物，連挨頓揍都差點挺不過去。也難怪，覺醒個破武魂連魂力都沒有，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武魂？魂力？

陳硯的腳步頓住了。原主的記憶里，確實有武魂覺醒的片段——三個月前，武魂殿的執(zhí)事來落風鎮(zhèn)為適齡孩子覺醒武魂，原主覺醒的武魂是一本看不出字跡的舊書，檢測魂力時，水晶球毫無反應，被直接判定為“廢武魂”，終生無法成為魂師。

在這個以魂師為尊的世界，廢武魂就意味著社會最底層，任人欺凌。

“等等。”陳硯下意識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趙叔回頭，眉頭擰成疙瘩：“還有屁事？”

“我的武魂……”陳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能再試一次嗎？”

趙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試？武魂殿的執(zhí)事都判定了，你以為你是誰？趕緊干活，再磨蹭我打斷你的腿！”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隔壁的鍛造間，沉重的錘子砸在鐵器上的“哐當”聲立刻響起，震得陳硯耳膜發(fā)疼。

陳硯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縮。

他不是不信趙叔的話，而是作為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理科生，他本能地對“絕對不可能”這種結論抱有懷疑。更何況，這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出路——如果真的是斗羅大陸，那么成為魂師，擁有魂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他走到那張小木桌前，看著桌上那面模糊的銅鏡，鏡中映出一張十五六歲少年的臉，面色蠟黃，眼神卻不再是原主的怯懦，而是透著一股屬于陳硯的冷靜和探究。

“武魂……舊書嗎？”陳硯伸出右手，集中精神，按照記憶里覺醒武魂的方式，嘗試著去感應。

起初毫無反應，就在他快要放棄時，掌心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溫熱感，緊接著，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泛黃、字跡模糊的書本虛影，緩緩從他掌心浮現(xiàn)。

書頁似乎是用某種粗糙的麻布裝訂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發(fā)黑，封面上的圖案完全看不清，只能隱約看到幾個扭曲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這就是原主的武魂，舊書。

陳硯盯著那本書的虛影，眉頭緊鎖。從外觀上看，確實沒什么特別的，既不像器武魂那樣具備攻擊力，也不像獸武魂那樣能提供身體素質加成。

“真的是廢武魂？”他喃喃自語，心里有些不甘。

就在這時，鍛造間傳來趙叔的怒吼：“阿硯！死哪兒去了？風箱！”

陳硯連忙散去武魂虛影，快步走進鍛造間。

這里比他那間破屋大不了多少，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火爐，火苗“噼啪”地舔舐著爐膛里的鐵塊，旁邊是一個用來拉風箱的木柄，還有一個盛滿了水的石槽，應該是淬火用的。

趙叔正掄著一把大錘，滿頭大汗地砸著燒紅的鐵塊，看到陳硯進來，指了指風箱：“快點！”

陳硯走到風箱旁，雙手抓住木柄，開始拉動。“呼哧——呼哧——”風箱發(fā)出沉重的喘息聲，爐膛里的火苗頓時旺了起來。

他一邊拉著風箱，一邊忍不住觀察趙叔的鍛造過程。趙叔正將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坯反復捶打，塑形，然后猛地浸入石槽的水中，“滋啦”一聲，白煙升騰，伴隨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不對。”陳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不是鐵匠，但作為理科教師，基本的化學知識還是有的。鐵器淬火的關鍵在于冷卻速度和介質，水的冷卻速度雖然快，但容易導致鐵器脆性增加，而趙叔似乎完全是憑經(jīng)驗在操作，淬火的時機和水溫都顯得很隨意。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趙叔又一次將鐵塊浸入水中，這次的白煙似乎比剛才更濃了些。

“砰！”

一聲脆響，那塊剛淬完火的鐵坯，竟然直接裂開了一道縫。

“媽的！”趙叔低罵一聲，煩躁地將鐵坯扔到一邊，額頭上青筋暴起，“今天真是邪門了！”

他抬頭看向陳硯，眼神瞬間變得兇狠：“都怪你這喪門星！一來就沒好事！”

陳硯沒有反駁，只是看著那塊裂開的鐵坯，忽然開口道：“趙叔，或許……不是運氣的問題。”

“嗯？”趙叔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廢物懂個屁！”

“我不懂鍛造，但我知道熱脹冷縮。”陳硯平靜地說道，“剛才那塊鐵，你捶打的時間太長，溫度太高，直接扔進冷水里，內外溫差太大，應力集中，自然會裂。”

“熱脹冷縮？應力集中？”趙叔聽得一臉懵逼，這些詞他一個都沒聽過，“你在說什么胡話？”

陳硯指了指那個石槽：“水的溫度太高了，淬火用的水，最好是活水，或者提前冷卻過的，而且這塊鐵的含碳量似乎有點高，淬火時間不能太長……”

他一邊說，一邊回憶著高中化學里關于金屬冶煉的知識，雖然記得不太清楚，但基本原理還是有的。

趙叔越聽越不耐煩，猛地一揮手：“閉嘴！一個連魂力都沒有的廢物，也敢指點老子鍛造？給我滾出去！今天不用你干活了，省得看著心煩！”

陳硯被他推了一把，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了門框上。

他沒有再爭辯，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堆廢棄的鐵坯，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剛才召喚出武魂“舊書”時，掌心那微弱的溫熱感似乎還未散去，而且……他總覺得，那本舊書虛影的封面上，似乎有一個符號，和爐膛里跳動的火焰，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相似。

“滾啊！”趙叔又吼了一聲，抓起手邊的一根鐵棍就扔了過來。

陳硯側身躲開，轉身走出了鍛造間。

站在鐵匠鋪門口，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落風鎮(zhèn)的街道很簡陋，泥土路面坑坑洼洼，偶爾有行人走過，大多是些穿著粗布衣服的普通人，偶爾能看到一兩個腰間佩刀、氣息沉穩(wěn)的人，那是鎮(zhèn)上為數(shù)不多的魂師。

陳硯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除了鐵銹味，似乎還彌漫著一種極其稀薄、難以察覺的能量。

“魂力……”他低聲道。

作為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局外人”，他沒有唐三那樣的玄天功和雙生武魂，只有一腦子的數(shù)理化知識，和一個被判定為“廢武魂”的舊書。

但他不信命。

物理告訴他，能量不會憑空產(chǎn)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化學告訴他，物質的變化總有規(guī)律可循；生物告訴他，生命總能找到出路。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既然被稱為“魂力”，那必然也遵循著某種規(guī)則。

他抬起右手，再次嘗試召喚武魂。

泛黃的舊書虛影緩緩浮現(xiàn)，這一次，陳硯沒有急著散去，而是集中精神，仔細感受著。他發(fā)現(xiàn)，當他凝視著爐膛方向時，舊書封面上那個模糊的符號，似乎比剛才清晰了一絲。

“難道……”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升起。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街道盡頭出現(xiàn)了一隊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人，為首的是一個騎著黑馬的中年男人，胸前佩戴著一枚刻有長劍交叉圖案的徽章。

落風鎮(zhèn)的巡邏隊。

陳硯的目光落在為首那中年男人腰間的佩刀上，那把刀上，似乎縈繞著一絲比空氣中濃郁得多的能量。

而他掌心的舊書虛影，在看到那把刀時，封面上的符號突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

陳硯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這絕對不是廢武魂！

他不動聲色地散去武魂，看著巡邏隊經(jīng)過，目光深邃。

看來，這個斗羅大陸的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有趣。而他這具身體，這看似無用的舊書武魂，或許藏著連武魂殿執(zhí)事都沒能發(fā)現(xiàn)的秘密。

當務之急，是活下去，然后驗證他的猜想。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又想起趙叔那堆報廢的鐵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物理、化學、生物……這些在現(xiàn)代社會司空見慣的知識，或許，就是他在這個魂師世界，最鋒利的武器。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在鐵匠鋪的角落里，趙叔正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他的背影，眉頭緊鎖，眼神復雜。剛才陳硯說的那些“胡話”，雖然聽不懂，但“含碳量”、“冷卻速度”這幾個詞，卻莫名地讓他想起了年輕時聽一位老匠人說過的只言片語。

“這小子……”趙叔喃喃自語，拿起一塊廢鐵，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