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林鈺的哭聲漸漸平息,只剩下細微的抽噎。韓書言感覺到懷里的人身體發軟,顯然是緊繃的弦松下來后的脫力。
“走,去房間?!彼敊C立斷,打橫將林鈺抱了起來。林鈺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蒼白的臉上飛起一絲紅暈。
“阿峰,幫我開間房!”韓書言抱著林鈺,對阿峰說道。他抱著林鈺,步履沉穩地走向旅館老板匆忙打開的客房。留下身后一片感慨的目光。
小小的客房里,燈光昏黃。韓書言小心翼翼地將林鈺放在床上。她渾身冰冷,嘴唇都有些發紫。他迅速打開房間里的暖氣,又沖進衛生間,用最快的速度放了一缸熱水。
“進去泡著!”他語氣帶著命令式的急切,把瑟瑟發抖的林鈺推進熱氣騰騰的浴室,“把濕衣服都脫了!快點!”他甚至顧不得避嫌,守在門口,聽著里面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和水聲響起,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迅速脫掉自己同樣濕透冰冷的衣服,換上旅館提供的干燥浴袍。聽著浴室里嘩啦的水聲,想象著林鈺泡在熱水里漸漸回暖的樣子,他那顆懸了一整晚、被恐懼和心疼反復撕扯的心,才終于緩緩落回實處。
他靠著浴室的門板,疲憊地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她沖進旅館時狼狽的身影,她嘶啞的呼喊,她崩潰的哭泣……還有她不顧一切驅車穿越狂風暴雨的畫面。
冰冷的心房,像是被這不顧一切奔涌而來的暖流徹底融化、填滿,甚至……脹痛。
他何其有幸。
被這樣一顆溫暖、勇敢又執拗的小太陽,如此堅定地照耀著,守護著。
浴室的水聲停了。門被拉開一條縫,氤氳的熱氣涌出。林鈺裹著浴巾,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頰,像只受驚后終于緩過來的小貓,眼神怯怯地看著他。
韓書言深吸一口氣,拿起干燥柔軟的浴巾走過去,動作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柔,將她整個包裹住,然后拿起吹風機。
“坐好?!彼曇舻统粒瑤е唤z不易察覺的沙啞,將她按坐在床邊。
吹風機發出嗡嗡的聲響,溫熱的風拂過林鈺濕漉的頭發。韓書言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動作笨拙卻異常輕柔。房間里只剩下吹風機的噪音,卻彌漫著一種劫后余生、相依為命的靜謐與溫暖。
林鈺安靜地坐著,感受著發間輕柔的梳理和暖風的吹拂,感受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沐浴后清新氣息的體溫。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濃濃的疲憊感席卷而來。她輕輕靠在他結實的小腹上,閉上了眼睛。
吹風機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韓書言放下吹風機,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上、呼吸漸漸均勻平穩、顯然已經睡著的林鈺。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細小水珠,睡顏恬靜,帶著一絲孩子氣的依賴。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自己則在她身邊躺下,側身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窗外,風雨依舊在咆哮,如同猛獸在撞擊著門窗。但小小的房間里,卻溫暖而安寧。
韓書言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拂開她臉頰上的一縷濕發,指尖流連在她溫軟的肌膚上。他低下頭,一個無比珍重、帶著無盡憐惜和誓言的吻,輕輕落在了她的眉心。
“睡吧?!彼吐暷剜曇糨p得像怕驚擾了她的夢境,“我在這里?!?
“以后……換我來守護你?!?
“無論多大的風雨?!?
他關掉床頭燈,在黑暗中,將她微涼的手緊緊握在掌心,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聽著窗外依舊肆虐的風雨聲,感受著身邊人平穩的呼吸和溫暖的依靠,韓書言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面對風雨。
他的小太陽,為他穿過了最狂暴的雨幕,帶來了永恒的光亮和溫暖。而他,將用余生,做她最堅實的港灣。
風雨停歇,山路在搶修后勉強恢復通行。韓書言開著車,載著疲憊卻安心的林鈺,以及劫后余生、感慨萬千的阿峰幾人,緩緩駛離了那個被暴雨肆虐過的山坳。車窗外,陽光刺破云層,照耀著被沖刷得格外清新的山林,留下滿目瘡痍的痕跡——倒塌的樹木,裸露的山石,渾濁奔涌的溪流——無聲訴說著大自然的威力。
車廂內氣氛有些沉靜。阿峰等人還在回味著昨夜的驚險,更多的是對林鈺不顧一切驅車而來的震撼和敬佩。韓書言沉默地開著車,余光不時掃向副駕駛上靠著車窗、眼下帶著淡淡青影、已經沉沉睡去的林鈺。她的睡顏安靜,眉頭卻微微蹙著,仿佛夢里還殘留著昨夜的恐懼。
他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酸又疼。她不顧生死穿越狂風暴雨的畫面,她沖進旅館時狼狽嘶喊的樣子,她在他懷里崩潰大哭的顫抖……每一個畫面都像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上。這份沉甸甸的、以命相搏的愛,讓他震撼,更讓他……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她路上出了任何意外……
回到熟悉的城市,回到他們溫暖的公寓。林鈺在熟悉安全的環境里,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幾乎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勁來。韓書言則像個沉默的守護者,守在她身邊,端水送飯,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日子似乎恢復了平靜。但韓書言變了。
那個放在玄關角落、曾經承載著他對山野向往的專業登山包,落了灰。阿峰等人再組徒步局的信息發到他手機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劃掉刪除,沒有任何回復。他不再瀏覽戶外論壇,不再研究新的徒步路線圖。他開始更頻繁地去健身房,只在城市鋼筋水泥的叢林里釋放精力。
林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這天傍晚,韓書言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林鈺端著一杯剛泡好的、放了兩塊方糖的咖啡,倚在門框上看著他。他跑得很專注,緊實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起伏,汗水沿著下頜線滴落,帶著一種沉默的力量感,卻也透著一絲刻意為之的疲憊。
林鈺走過去,按停了跑步機。
韓書言喘著氣,疑惑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