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愛卿，鎮北侯抗旨一案，處置得如何了？”

紫凝霜的目光重新落在陸文謹身上，問起自己最關心的事情。

她昨夜反復看過戰報，鎮北侯葉昭南以十萬兵力換北狄七萬騎兵折損，雖慘烈，卻是近年對北狄少有的大勝。

對于鎮北侯擊敗北狄，她心里其實是很高興的。

陸文謹垂眸，聲音平淡無波：“回陛下，葉昭南已伏法，葉家男丁除葉青羽在逃，盡皆處斬，女眷發往教坊司。”

紫凝霜神色一變，眼底翻涌著難以置信的怒意：“鎮北侯擊退北狄，保境安民，揚我大乾軍威，縱有抗旨之過，但這樣處罰是不是太過了？”

她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涌的氣血。

“何不念他往日功勛上，對其家眷從輕發落？”

沒等陸文謹開口回答，剛才的言官突然又站了出來。

話音未落，剛才的言官突然再出列：“陛下！臣要參陸相公報私仇！”

“陸相早年曾求娶葉家女，遭鎮北侯拒婚，如今借機屠戮滿門，此等行徑，枉為宰輔！”

紫凝霜心中一喜，事情有轉機了，于是連忙道：“陸愛卿，此事你作何解釋？”

陸文謹心中暗自冷笑，他知道紫凝霜這是在找機會打壓自己。

可這丫頭還是太嫩啊，剛才自己都玩了一出百官附和的戲碼，她竟還認不清局勢嗎？

朝堂之上，講究的是博弈，就算君王，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在這棋盤上，到處都是陸家的棋子，局勢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個初登基的皇帝，就算加上三個立場曖昧的輔政大臣，又豈能撼動他的地位？

陸文謹雙袖輕輕一甩，眼眸中滿是不屑之色，冷冷地說道：“陛下，抗旨便是抗旨，先帝早有旨意，北境以守為主，嚴禁主動出兵交戰。”

“葉昭南抗旨出兵，折損十萬將士，耗空北境三年糧草，此乃謀逆之始！臣依律處置，何來公報私仇一說？”

他上前一步，直視紫凝霜：“若抗旨能以‘功勛’抵消，那國家律法算什么？今日臣不嚴懲，明日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葉昭南，到時，誰還把君命放在眼里？”

“你！”紫凝霜被問得語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沒想到陸文謹竟如此不留情面。

“陸相血口噴人！”

一名武將出列，抱拳道：“鎮北侯是為保衛國家！”

“為大乾而戰，便可抗旨？”

陸文謹冷笑，目光掃過那武將：“敢問將軍，若你麾下將士皆學鎮北侯，抗命行事，你這將軍還坐得住嗎？”

那武將頓時語塞。

陸文謹不再看他，只對著紫凝霜躬身：“陛下若覺得臣處置過重，盡可下旨赦免。只是日后北境再有人抗旨，臣……不敢再管。”

這時，刑部尚書率站了出來道：“陛下，對于葉家的處置，陸相的判決皆是依照法律法而行，并無不妥之處，請陛下明鑒！”

“臣附議！”

“請陛下明鑒！”

半數官員齊齊躬身，聲音如浪潮般席卷金鑾殿，震得紫凝霜耳中嗡嗡作響。

她看著那些俯首的身影，忽然一陣無力。

這些人，哪里是在附議，分明是在逼宮！

陸文謹微眉眼低垂，臉上似笑非笑，一句話都不說。

真正的執棋者，從不會輕易親自下場，只需要在關鍵時刻落下一子，便可掌控全局。

紫凝霜臉色鐵青，她是聰明人，此刻已經意識到了陸家的勢力之大，僅憑自己一人，不是對手。

她目光掃過三位輔政大臣低垂的頭顱，那點殘存的希冀逐漸熄滅。

這些老狐貍，分明是看明白了局勢，誰都不肯替她出頭。

可就在這時，那位之前出言彈劾的言官突然又大聲說道：“陛下，陸相深得百官擁戴，滿朝文武都為他說話，可世間自有公道在！陸相如此殘暴不仁，對待葉家手段狠辣，實在是不配首輔之位！”

此話一出，滿殿寂靜。

陸文謹緩緩轉身，目光如刀，直刺那言官。

“先帝欽定的國法，在你口中成了不公道？你是說先帝錯了，還是說……陛下如今的朝堂，容得下妄議先帝的狂徒？”

“你、你……”王御史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再吐不出半個字。

“王御史身為言官，歪曲事實，妄議先帝，質疑國法，詆毀首輔，其心可誅，還請陛下嚴懲！”

刑部尚書猛地出列，厲聲急斥，話音剛落，半數官員已齊聲附和。

“請陛下嚴懲！”

陸文謹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暗自冷笑，心想：這才叫逼宮！

他的目光落在其余三位輔政大臣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莫名意味，開口道：“三位大人，可有什么意見？”

那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忌憚，隨即低下頭，齊聲說道：“首輔大人所言極是，此等妄議先帝、質疑國法之人，的確該嚴懲，以正朝綱。”

這一刻，紫凝霜臉上的表情凝固，她原本想著借此機會打壓一下陸文謹的囂張氣焰，可現實卻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

這朝堂之上的交鋒，遠非她之前想象的那般簡單。

就算她是一國之君，沒人支持也是難以有所作為。

紫凝霜心中憤怒，目光死死地盯著下方那個紫袍少年，心中將這一切的屈辱都算在了他的頭上。

“本朝還未曾殺過言官，你們......想如何處置王御史？”

最后的時刻，她要為自己爭取一些體面。

陸文謹淡淡一笑道：“沒殺過言官，但這不是言官觸犯國法的理由，臣以為，依法治國更重要。”

身后的刑部尚書立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王御史之罪，依照國法，當處斬！”

王御史的臉色變得煞白，突然瘋了般嘶吼起來：“陸文謹！你這亂臣賊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陸文謹面不改色，他靜靜地看著龍椅上的紫凝霜，目光深邃，等待她的最后決斷。

紫凝霜咬著嘴唇，心中暗自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國法如此，那就依眾卿意見，將王御史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陛下英明！”眾臣再次齊聲高呼。

山呼海嘯般的附和聲里，陸文謹微微垂眸，眼角余光掃過另外三個輔政大臣。

方才王御史的叫囂，是這老狐貍們的試探，還是另有黑手？

散朝之后，陸文謹并沒有急著離開皇宮，而是動身，前往御書房。

皇宮禁衛，大多在弟弟的掌控之下，他進出自然沒人會阻攔。

要真正穩住這棋局，光掌控朝堂還不夠。

這位女帝陛下，也要掌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