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如同驚雷般在殿內炸開，眾人頓時靜的安靜。

謝任瑤挑眉，看向慕清阮的眼神十分冷。

皇帝也點了點頭。

“懷音啊，居然大淵公主不善舞，那懷音可替大淵公主。”

慕清阮知道這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慕清阮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收緊，錦袍下的指節泛了白。她抬眸時，眼底已壓下所有波瀾，只余下恰到好處的恭順，對著主位躬身行禮：“臣女遵旨。”

殿內的目光瞬間全聚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謝云岫端著茶杯的動作一頓，眼底掠過絲冷漠，隨即又被慣有的溫柔覆蓋，只漫不經心地看著她起身走向殿中。

宮人很快搬來一架古琴，琴身泛著溫潤的暗紋，顯然是平日里宮中常用的珍品。

慕清阮在琴前坐下，指尖輕輕拂過琴弦，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她抬眼掃過殿內，瞥見角落里裴時悅擔憂的眼神，又看到謝云岫緊蹙的眉頭，最終將目光落在主位的皇帝身上，深吸一口氣，指尖終于落下。

她好像好久沒有碰琴了。

初時琴聲尚緩，如流水淌過青石，帶著幾分清越的涼意，漸漸又轉得柔婉，似春風拂過柳絲，纏纏綿綿。

殿內原本殘存的議論聲漸漸消失，連那些端著酒盞的官員都不自覺放輕了動作，目光落在撫琴的女子身上。

慕清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素白的指尖在琴弦上靈活跳躍，時而輕攏慢捻，時而抹挑勾剔。

琴聲忽然一轉，調子陡然變得激昂，如驚雷破云，又似萬馬奔騰，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震得人耳尖發麻。

謝云岫握著杯柄的手微微收緊，他原以為慕清阮只會些閨閣女子的柔媚曲調，卻沒料到她竟能彈出這般有氣魄的曲子。

他看向殿中那個纖細的身影，日光從窗欞漏進來，落在她烏黑的發頂，竟讓她單薄的肩背透出幾分倔強來。

皇帝捋著胡須，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轉頭對身旁的皇后笑道：“懷音這琴技，倒比宮中樂師還要勝幾分。”

皇后順著話頭應和，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慕清阮，眼底藏著絲復雜的情緒。

琴聲漸漸又緩了下來，如潮水退去，最終歸于平靜，只余下一縷余韻在殿內縈繞。慕清阮收回指尖，起身再次躬身行禮：“臣女獻丑了。”

“好！好一個《松風吟》！”皇帝撫掌贊嘆。

“懷音不僅琴彈得好，選的曲子也合時宜，既不失我大胤氣度，又給足了大淵使團顏面。”說著，他看向裴澤川，“裴太子覺得如何？”

裴澤川連忙起身，語氣帶著真誠的贊賞：“懷音郡主琴技卓絕，此曲如聞松濤陣陣，令人心曠神怡，大胤人才輩出，實在令人欽佩。”他這話既夸了慕清阮，又給足了皇帝面子，說得十分得體。

慕清阮剛要退回席位，卻聽謝任瑤忽然開口：“父皇，兒臣覺得，只聽琴曲未免單調，慕小姐既精通琴藝，想必舞姿也不差，不如再為大家舞一曲？”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又安靜下來。誰都知道，謝任瑤這是故意刁難。

方才皇帝已讓慕清阮撫琴，此刻再要求起舞，分明是不想讓她輕易脫身。裴時悅攥著裙擺的手更緊了，焦急地看向慕清阮，卻又不敢出聲。

慕清阮的臉色微白，她今日穿的是束腰錦裙，還足郡主服，行動本就不便，她抬頭看向謝任瑤，對方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顯然是鐵了心要讓她難堪。

就在這時，魏九昭忽然起身，對著皇帝躬身道：“陛下，臣以為不妥。慕小姐已為大家獻上琴曲，且方才宴席之上，三公主已強求過大淵公主，若再讓慕小姐起舞，未免顯得我大胤待客無禮，也失了對臣子的體恤。”

謝任瑤沒想到魏九昭會出面阻攔，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魏大人這是在替懷音郡主求情？還是覺得兒臣的提議不對？”

“臣不敢，”魏九昭語氣平靜，“臣只是就事論事。今日設宴是為款待使團，而非讓公主郡主獻藝取樂。慕小姐既是懷音郡主，又既是朝臣之女，又已遵旨撫琴，再強求便過了。”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慕清阮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他自然知道謝任瑤的心思，也明白魏九昭的顧慮，沉默片刻后開口。

“魏愛卿說得有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懷音，你且回席位歇息。”

慕清阮心中松了口氣，再次行禮后，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付云意連忙遞過一杯溫水，低聲道：“剛才可嚇死我了，謝任瑤也太過分了！”

慕清阮接過水杯，指尖依舊有些冰涼，她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魏九昭。

對方已回到席位，正端著茶杯，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是在她看過去時，微微抬了抬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好像與前世不同了。

宴席繼續進行，只是氣氛卻不如之前熱鬧。謝任瑤因被魏九昭打斷，臉色一直不太好看，偶爾看向慕清阮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冷意。裴澤川則借著敬酒的機會，再次向慕清阮道謝，語氣中滿是感激。

臨近宴席結束時，皇帝忽然開口：“懷音，你今日表現甚佳，朕賞你一支赤金嵌紅寶石步搖，你且收下。”

宮人很快捧著錦盒上前，里面的步搖在燈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慕清阮起身謝恩，接過錦盒。她知道，皇帝這是在安撫她，也是在向眾人表明對她的認可。只是這份恩寵，卻讓她心中多了幾分不安——在這深宮里，太過引人注目，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事。

宴席散后，慕清阮隨著人流走出麟德殿。夜色已深，宮道上掛著的宮燈泛著暖黃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付云意跟在她身邊，忍不住抱怨：“今日謝任瑤也太針對你了，還好有魏大人幫忙，不然你可就麻煩了。”

慕清阮腳步一頓，看向遠處宮殿的輪廓，輕聲道：“魏大人為何要幫我，我也不知道。但謝任瑤……今日之事，恐怕不會就這么算了。”

話音剛落，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頭，只見魏九昭身著緋色官袍，正站在不遠處的宮燈旁。他走上前，目光落在慕清阮手中的錦盒上，語氣平淡：“陛下賞賜雖好，只是懷音小姐日后行事，還需多加謹慎。”

慕清阮心中一動，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她躬身行禮：“多謝魏大人今日出手相助，也多謝大人提醒，臣女記下了。”

魏九昭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朝著另一條宮道走去。慕清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滿是疑惑——魏九昭向來行事低調，與她并無過多交集，今日為何會兩次出手幫她？

付云意湊過來，小聲道：“你說魏大人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不然怎么會特意幫你？”

慕清阮瞪了她一眼，“別胡說，魏大人只是出于道義罷了。我們快些出宮吧，免得夜長夢多。”

兩人加快腳步，很快走出宮門。馬車早已在宮外等候，慕清阮上車后，靠在車壁上，疲憊地閉上眼。

不對，魏九昭好像變了，不像前世了，居然沒有在此宴會提和親一事，和前世的變化完全不同了，果然孫景然的死讓一切都變了。

今日的宴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謝任瑤的針對，皇帝的恩寵，魏九昭的相助，還有裴澤川兄妹的處境，都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纏繞。

我知道，從今日起，她在這皇宮中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難，而她能做的，只有步步為營，小心應對。

馬車緩緩駛動，窗外的宮燈漸漸遠去，慕清阮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堅定。無論前路有多難，她都必須走下去，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些信任她、需要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