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萬川將最后一片曬干的艾草葉收進竹籃時，檐角的風鈴又發出了滯澀的響聲。這次不是客人上門，而是帶著潮濕水汽的晚風卷著幾片烏云掠過東京灣，將暮色壓得格外低。

“要下雨了啊。”他抬手按住被風吹得掀起一角的羽織，轉身正要關門，卻見茶泡飯突然弓起身子，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街角陰影。那只平日里懶懶散散的三花貓此刻脊背的毛根根倒豎，喉嚨里發出捕獵前的低吼——這是遇到極強惡意時才有的反應。

空氣里彌漫開一股類似腐殖土混合鐵銹的腥氣，比上次 Q組織那三個嘍啰身上的味道濃郁百倍。清見萬川指尖悄然掠過腰間的舊木牌，三枚微光閃爍的符文順著袖口滑入掌心，如同待命的螢火蟲。

“看來今天的晚餐要晚點吃了。”他對著茶泡飯輕笑一聲，抬腳走向街角。潮濕的石板路在腳下發出細微的聲響，與遠處電車駛過的轟鳴交織成奇妙的背景音。

陰影里站著個穿黑色長風衣的男人，兜帽壓得很低，露出的下頜線泛著青灰色。他手中把玩著一枚纏滿鎖鏈的金屬球，每轉動一圈，空氣里的咒力就躁動一分。那是種極其粘稠的能量，像是被污染的糖漿，與清見感知中的純凈符文之力格格不入。

“清見萬川？”男人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Q-01向你問好。”

金屬球突然炸開，鎖鏈如同活蛇般竄向半空，在暮色中織成一張暗紫色的巨網。網眼間流淌著扭曲的咒文，每一個字符都在嘶嘶作響，仿佛有無數冤魂被禁錮其中——這是遠超一級咒術的壓迫感，足以讓普通一級咒術師瞬間窒息。

清見萬川腳步未停，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張開的剎那，三十枚銀色符文從掌心噴涌而出，在空中凝結成鏤空的曼陀羅圖案。那些看似脆弱的光紋剛一接觸暗紫色巨網，就聽見此起彼伏的爆裂聲，如同燒紅的烙鐵刺穿油紙。

“【解?百穢】”

溫和的聲線混著晚風散開時，暗紫色巨網已經化作漫天光點。鎖鏈上的咒文在銀色符文的沖刷下迅速褪色，露出里面普通的鋼鐵骨架，嘩啦一聲砸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Q-01兜帽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能感覺到自己耗費三個月精血培育的“冤魂鎖”正在瓦解，那些被鎖鏈吞噬的咒靈怨念如同遇到陽光的冰雪，正被某種未知力量徹底凈化。這根本不是咒術該有的效果——更像是規則層面的碾壓。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的聲音里第一次染上恐懼。他背后突然展開三對蝠翼般的咒靈翅膀，每一片羽翼都覆蓋著眼球狀的咒紋，“組織花了三年才解析出伏黑血脈的詛咒因子，你以為這點手段就能……”

話音未落，清見萬川已經出現在他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風衣領口露出的、爬滿咒紋的脖頸。羽織的下擺還帶著玄米茶的香氣，與男人身上的腥氣形成鮮明對比。

“解析？”清見萬川指尖輕點對方眉心，一枚淡金色符文如同種子般鉆了進去，“你們連咒力最基礎的流動規律都沒搞懂。”

Q-01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體內奔涌的咒力像是被無形的堤壩攔住，那些引以為傲的咒紋正在皮膚下寸寸碎裂。他想召喚藏在陰影里的特級咒靈，喉嚨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符文已經封住了他與咒靈間的聯系。

“冤魂鎖的材料不錯。”清見萬川彎腰撿起地上的鎖鏈，指尖劃過銹跡斑斑的鏈環，“改造一下，倒是能給山田婆婆當門栓。”

鎖鏈突然發出嗡鳴，表面的污銹如同蛻皮般剝落，露出里面泛著寒光的金屬本質。三枚符文順著鏈環的縫隙鉆進去，原本猙獰的兵器瞬間變得溫順，蜷成一團躺在他掌心。

Q-01癱軟在地時，才終于看清清見萬川眼中的平靜。那不是強者對弱者的輕蔑，而是如同看待一塊絆腳石般的淡漠——仿佛剛才碾碎的不是一個精心培養的詛咒師，只是掃掉了門前的落葉。

“Q組織的基地在哪？”清見萬川蹲下身，指尖懸在對方太陽穴上方。金色符文正在緩緩旋轉，像是在讀取某種信息。

男人突然狂笑起來，笑聲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你以為……這樣就能找到我們？首領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伏黑家那娘們……”

話音戛然而止。清見萬川指尖的符文驟然亮起，男人的瞳孔瞬間失去焦距，癱在地上如同斷線的木偶。三枚黑色的咒符從他衣領里飄落，剛觸碰到地面就化作灰燼——那是 Q組織防止成員泄密的自殺咒印，卻在符文的凈化力面前連引爆的機會都沒有。

“天羅地網么。”清見萬川站起身，看著掌心緩緩凝聚的水紋狀符文。這是剛才從 Q-01記憶里剝離出的信息碎片，模糊的坐標指向東京灣外一座廢棄的燈塔。

茶泡飯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用腦袋蹭著他的褲腿。清見萬川彎腰抱起貓，鎖鏈化作細環纏在手腕上，如同精致的銀飾。遠處的云層里滾過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終于砸了下來。

“回去拿傘。”他對茶泡飯輕聲說，轉身走向萬事屋。雨幕里，那些被雨水沖刷的街道漸漸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如同毛細血管般蔓延向城市各處——這是他剛才隨手布下的警戒符文，任何帶著惡意的咒力流動都會觸動警報。對他而言，整個東京都像是鋪在桌上的宣紙，隨手就能用符文勾勒出想要的輪廓。

伏黑家的燈在雨幕里透著暖黃。清見萬川剛走到門廊，就看見伏黑甚爾靠在門框上，手里攥著把黑色的折疊傘。這個向來渾身散發著戾氣的男人此刻眼神難得地平和，看到他手腕上的鎖鏈時，眉峰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Q的余孽？”

“嗯，送了點材料。”清見萬川晃了晃手腕，鎖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燈塔那邊可能有個窩點。”

伏黑甚爾沉默地打開傘，遮在兩人頭頂：“我去。”

“你得在家陪玲子夫人。”清見萬川笑著推開他的手，雨水在他身前半尺處突然拐了個彎，像是遇到無形的屏障，“我去去就回，順便看看海景。”

話音未落，人已經踏入雨幕。淡金色的符文在他腳邊亮起，整個人如同踏在水面上般滑行，轉眼就消失在街角。伏黑甚爾看著那道素色的背影，捏著傘柄的手指緩緩松開——他剛才清晰地感覺到，雨幕里突然鋪開一張無形的網，將整個街區都護了起來。那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比任何咒術都更讓人安心。

雨越下越大，海浪拍打著燈塔基座的礁石，發出沉悶的轟鳴。這座廢棄多年的燈塔頂端閃爍著詭異的紅光，像是只窺視著城市的獨眼。

清見萬川落在燈塔二層的露臺上時，鐵鏈般的雨水突然在他周身靜止。三枚符文在他肩頭旋轉，將所有水汽擋在三尺之外。塔里傳來隱約的誦經聲，混合著咒力沸騰的嘶鳴，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共鳴。

“來得比預想中快。”一個穿著白色研究員大褂的男人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臉上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防毒面具，“清見先生果然名不虛傳，Q-01連五分鐘都沒撐住。”

男人身后跟著六個黑衣人，每個人手里都拖著個蓋著黑布的鐵籠。籠中傳來指甲抓撓金屬的聲音，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那是被刻意扭曲形態的咒靈，原本的怨念被某種術式壓縮成粘稠的黑色液體，順著鐵籠的縫隙往下滴落。

“首領說，只要你肯交出符文的繪制方法，這些‘收藏品’就留給東京市民當禮物。”白大褂男人抬手掀開最近的鐵籠，里面蜷縮著個形似章魚的咒靈，無數只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特級咒靈哦，用三百個自殺者的怨念培育的，很可愛吧？”

清見萬川看著籠中掙扎的咒靈，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那些被壓縮的怨念在他感知中如同劣質的染料，混亂而污濁。他指尖的符文悄然流轉，不是為了攻擊，而是在計算凈化這些污穢需要多少能量。

“你們好像對我的符文很感興趣。”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討論天氣，“但連咒力的本質都沒搞懂，就算學會畫符，也只是照貓畫虎。”

白大褂男人的笑聲從面具后傳來，帶著金屬的回音：“那就不需要清見先生操心了。”他突然拍手，六只鐵籠同時打開，“讓這些小可愛陪你玩玩吧，我先去準備‘接收儀式’。”

特級咒靈的嘶吼震得玻璃碎裂。章魚狀咒靈率先噴出墨汁般的怨念，所過之處，鋼筋都開始腐朽。另外五只咒靈也同時撲來，形成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咒力波動甚至讓雨幕都泛起漣漪——這是足以讓咒術高專緊急動員的特級災害，此刻卻被當作圍攻一個人的武器。

清見萬川卻在這時抬起了手。不是結印，也不是召喚符文，只是隨意地在空中畫了個圈。

“【封?萬靈】”

淡金色的光環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所有咒靈的動作都驟然停滯。那些狂暴的怨念如同被凍結的巖漿，在光環里保持著撲擊的姿態。六只特級咒靈像是被封進了透明的琥珀，只有眼珠還在驚恐地轉動。

白大褂男人的腳步頓在樓梯口，面具下的臉色瞬間慘白。他能感覺到，自己與咒靈間的聯系被徹底切斷了，那些精心培育的武器此刻就像擺在貨架上的標本。

“這不可能……”他顫抖著后退，“你的術式怎么可能……”

清見萬川沒有理會他的失態。他緩步走向那些被封印的咒靈，指尖劃過光環的邊緣。金色符文如同有生命般滲入咒靈體內，開始剝離那些被壓縮的怨念。黑色的污濁能量在光環中化作縷縷青煙，露出咒靈原本微弱的意識核心——那是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如同螢火般的殘魂。

“塵歸塵。”他輕聲說著，光環突然收縮。六只特級咒靈在金光中化作點點熒光，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原本令人窒息的怨念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六枚純凈的靈核懸浮在空中，像是透明的玻璃珠。

白大褂男人轉身就跑，卻發現樓梯已經消失在金色的光紋里。整個燈塔內部都被符文覆蓋，形成了密不透風的囚籠。他驚恐地掏出腰間的咒具，那是枚刻滿血紋的匕首，剛要激活，就被一枚飛來的符文擊中，瞬間化作齏粉。

“首領不會放過你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嘶吼，“他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已經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