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龍涎香的沉郁壓不住彌漫的緊張。慕容瑾背對著林楓，負手而立，明黃的龍袍襯得她背影愈發孤峭，也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萬全之策？”林楓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重復著女帝的要求。他腦海中飛速回放著柳如煙那雙仿佛淬了毒、又燃燒著探究火焰的眸子，以及她指尖劃過自己手腕針孔時那冰冷的觸感。“陛下，貴妃娘娘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昨夜之后，她已非疑心，而是……篤定。”

“朕知道。”慕容瑾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底深處翻涌著風暴前的暗流，“所以，才要萬全。太后的懿旨已下，明晚尋芳殿，你必須去，必須讓她‘滿意’，并且……不能讓她抓住任何把柄，更不能讓她有機會將此事捅到太后面前！否則……”她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刺骨。

林楓的心沉了沉。慕容瑾的態度很明確：風險全在他身上，成功了是他應該，失敗了……他就是棄子。這位女帝的“信任”薄如蟬翼，建立在純粹的利用價值之上。

“臣明白了。”林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強迫自己冷靜分析，“柳貴妃已知三個破綻：其一，手腕針孔；其二，手法生疏；其三，刻意躲避身體接觸。要過此關，需從這三處著手，且必須反其道而行之，讓她……疑上加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哦？”慕容瑾眉梢微挑，似乎對林楓的思路有了點興趣，“說下去。”

“第一，針孔。”林楓抬起自己的手腕，“此乃為陛下行針所留，短期內無法消除。但貴妃既已看到，遮掩反顯心虛。不如……大大方方示之。”

“大方示之？”慕容瑾蹙眉。

“是。陛下可還記得，臣初入宮時，曾以‘家傳秘法’為由解釋過一些醫術？”林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明日，臣會主動向貴妃提及，近日為陛下調理龍體，嘗試了一種新的‘金針渡穴’之法，需在自身特定穴位先行試針，以保萬全。這手腕上的針孔，便是試針痕跡。此乃臣對陛下的一片赤誠，不惜以身試險……貴妃娘娘若問起，陛下只需稍加印證即可。”

慕容瑾盯著林楓，片刻后，嘴角竟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倒是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讓她以為這破綻是你故意顯露的‘忠心’，反而不敢確定是否與替身有關。第二點呢？手法生疏，你如何解決？一夜之間成為花叢老手？”

“這恰恰是最不需要解決的。”林楓語出驚人，“貴妃娘娘認定昨夜之人非陛下，原因之一便是手法生澀。若明晚臣突然變得嫻熟老練，豈非坐實了她的猜測，證明昨夜之人就是臣，且經過‘練習’？所以，明晚……臣的手法，只會比昨夜更‘生澀’幾分！”

慕容瑾眸光一凝：“更生澀？你就不怕她當場發作？”

“她不會。”林楓篤定道，“因為她心中已有定論，她要的不是當場揭穿一個‘生澀的替身’，而是要抓住確鑿無疑、能將陛下您也拖下水的鐵證！一個過于生澀的‘陛下’，反而會讓她覺得……是陛下您身體有恙，或故意為之，疑心更重，更不敢在毫無實證時貿然發難，尤其是在太后關注之下。她要的是……一擊必殺。”

御書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慕容瑾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卑微、眼神卻異常清亮的“小太監”，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臨危布局的急智與膽魄。這已非急智，而是近乎于刀尖上跳舞的瘋狂算計。

“第三，躲避接觸。”林楓繼續道，聲音低沉下來，“昨夜臣為免暴露，刻意回避觸碰貴妃娘娘關鍵部位，這是最大的破綻，也最易被當場拆穿。明晚……臣不能躲。”

“不能躲？”慕容瑾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想如何？”

“臣需要一件東西。”林楓抬起頭，目光坦然卻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一件能讓柳貴妃在極短時間內，無暇顧及臣是否‘生澀’，甚至……短暫失去對身體細微觸感精準判斷的東西。藥力需極強、極快、且事后難以查驗，最好能偽裝成……情動至深的自然反應。”

慕容瑾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仿佛要將林楓刺穿：“春風露？”

“是，但非普通春風露。”林楓點頭，“臣需要藥效更強數倍，且能融入酒水、熏香、甚至肌膚接觸之物中的‘極品’！此物宮中或有，但臣無法獲取，唯有陛下……”

慕容瑾沉默良久，書房內落針可聞。林楓的提議大膽、危險，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巨大的風險。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能在柳如煙精心編織的羅網中撕開一道口子的辦法。

“好。”最終，慕容瑾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朕會命暗衛將東西送到你手上。記住，林楓，這是火中取栗。若栗未取到，反燒了自身……朕會第一個將你投入火海，永絕后患。”

“臣……遵旨。”林楓深深叩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已無退路。

與此同時，尋芳殿。

柳如煙斜倚在貴妃榻上，纖纖玉指把玩著一只精巧的玉杯，杯中是猩紅的葡萄酒。她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張揚嫵媚，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計。

“蘭蔻，東西……準備好了嗎？”她的聲音輕柔，卻透著寒意。

“回娘娘，都按您的吩咐備下了。”蘭蔻恭敬地呈上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鎖春香’已混入您慣用的暖情香中，無色無味，遇熱則發，藥性極烈，沾膚即滲，半個時辰內可令人五感遲鈍，尤其對觸覺……會變得異常敏感卻又模糊不清。另外，‘留影珠’已藏在您妝臺最隱秘的暗格里，只需您以特定力度按三下妝匣底部，便可啟動，能記錄一炷香內的影像和聲音，清晰無比。”

柳如煙接過錦盒，打開看了一眼里面那顆不起眼的暗色香丸和一枚小巧的珍珠，滿意地笑了，笑容如淬毒的罌粟：“很好。明晚……本宮倒要看看，我們這位‘陛下’，是真龍，還是……假蟲！那手腕上的針孔，本宮要看得清清楚楚；那生澀的手法，本宮要感受得真真切切！更要看看，他這次……還怎么躲！”

她的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殘酷的光芒：“通知我們的人，明晚尋芳殿外，給本宮盯緊了！一只蒼蠅也別放進來，也別放出去！待本宮拿到鐵證……哼，慕容瑾，你的江山，還有那個該死的假太監，本宮要你們……萬劫不復！”

夜色漸深，皇宮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一場圍繞著“臨幸”的致命博弈，在暗流洶涌中悄然拉開了序幕。林楓在回住所的路上，抬頭望向尋芳殿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卻像一個張開巨口的猙獰獸窟。他摸了摸懷中，一個冰冷的、由暗衛悄然遞來的小瓷瓶緊貼著肌膚。

“火中取栗……”林楓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那就看看，是火先焚盡我，還是……我先奪了那栗，再反手……燒了這布網之人

林楓握著那冰涼刺骨的小瓷瓶，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步踏在回冷宮（住所）的石階上，都沉重無比。慕容瑾冷酷的話語猶在耳邊——“永絕后患”。他苦笑，自己這枚棋子，在女帝眼中，價值與風險永遠在刀鋒上跳舞。

剛踏入冷宮那破敗的院門，一個纖細的身影便焦急地迎了上來，帶著淡淡的藥草清香。

“林公公！你可算回來了！”是皇后蘇婉清身邊的大宮女，素心。她臉上帶著未干的淚痕，聲音急切，“娘娘……娘娘她……”

林楓心中一緊：“皇后娘娘怎么了？”

“娘娘聽說……聽說陛下今晚又要臨幸尋芳殿……”素心聲音哽咽，“娘娘她……她把自己關在寢殿里，午膳晚膳都沒用，還……還摔了陛下前幾日賞賜的玉如意！”

林楓心頭五味雜陳。蘇婉清對他的情愫，那份在深宮中難得的信任與溫暖，此刻卻成了扎向他心口的刺。她不知道，那個讓她心碎、讓她期待的“臨幸”，執行者正是她眼前這個“心腹”小太監。

“我知道了。”林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我這就去瞧瞧娘娘。”

鳳棲宮內殿。

燭光昏暗，蘇婉清獨自坐在梳妝臺前，銅鏡映出一張蒼白卻難掩絕色的臉，眼角猶有淚痕。她看著鏡中自己，眼神空洞而哀傷。聽到腳步聲，她猛地回頭，看到是林楓，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冀，隨即又被更深的委屈和失落淹沒。

“林公公……”她聲音沙啞，“你來了。”

“娘娘，您這是何苦？”林楓走上前，溫聲勸道，“陛下政務繁忙，臨幸后宮也是為了……為了皇家子嗣著想。”

“子嗣？”蘇婉清凄然一笑，帶著一絲自嘲，“那為何總是她柳如煙？本宮才是皇后！本宮……”她忽然抓住林楓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帶著不顧一切的懇求，“林公公，你是陛下身邊最得用的人，你告訴本宮，本宮到底哪里不如她？陛下……陛下喜歡什么？本宮該怎么做，才能讓陛下……多看看本宮？才能讓陛下……更興奮，更喜歡本宮？”

這直白而帶著絕望的詢問，像一把重錘砸在林楓心上。他看著眼前這位高貴皇后此刻卑微無助的模樣，想起她贈予的救命針訣，想起她對自己的信任……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和荒謬感幾乎將他淹沒。

他接受現實了嗎？不，他只是在漩渦中掙扎求生。但此刻，面對蘇婉清哀傷的眸子，一個帶著私心、甚至有些惡趣味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娘娘……”林楓斟酌著詞句，眼神閃爍，“陛下……九五之尊，見慣了世間繁華。或許……需要一些……別樣的風情？”

“別樣的風情？”蘇婉清眼中迷茫。

“正是。”林楓心跳微微加速，開始描繪一個“現代”的畫卷，“臣聽聞，海外有奇國，女子服飾……極為大膽新穎。有一種名為‘絲襪’之物，薄如蟬翼，緊貼玉腿，行走間若隱若現，平添無盡誘惑；還有一種名為‘旗袍’的裙裝，剪裁極為貼身，能完美勾勒女子身段曲線，開衩至腿，行動間風情萬種……若能以此等裝扮，輔以娘娘天姿國色，陛下……焉能不動心？”

蘇婉清聽得俏臉緋紅，眼中卻漸漸燃起異樣的光彩：“絲襪……旗袍……當真如此神奇？宮中裁縫……能做嗎？”

“只要娘娘畫出圖樣，重賞之下，必有巧匠！”林楓篤定道，心中那點私心得到了詭異的滿足。這深宮囚籠，他改變不了大局，至少……能給自己找點“眼福”吧？也算是……對蘇婉清的一種另類補償？

蘇婉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吩咐素心取來紙筆，讓林楓詳細描述。林楓硬著頭皮，憑著記憶勾勒出絲襪和高開衩旗袍的輪廓，講解其“妙處”。蘇婉清聽得面紅耳赤，眼神卻越來越亮，仿佛看到了吸引慕容瑾的希望。

看著蘇婉清專注畫圖的樣子，林楓心中卻更沉了。他利用了她的絕望和愛意。而明晚，他還要去“臨幸”她的死對頭柳如煙。這深宮的扭曲，讓他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