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春，新野城外的積雪初融，官道上的泥土在寒風中泛著濕潤的光澤。我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驚起的飛鳥，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袖。寒風中夾雜著鐵銹般的血腥氣，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城下的護城河泛著粼粼波光，倒映著城墻上忙碌的守軍身影。

“夫人。”

諸葛亮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轉身時，他的羽扇正輕輕拂過城墻上的積雪。他今日未著鶴氅，只穿一件素白長衫，腰間系著一條靛藍色的絲絳，顯得身形愈發(fā)清瘦。他修長的手指在羽扇骨架上輕輕敲擊，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曹軍將至。”他望著遠方，聲音平靜得如同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但羽扇微微加快的搖動頻率暴露了他內心的思慮，“夫人可準備好了傷藥？”

我正欲回答，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劉備疾步登上城樓，鎧甲在晨光中閃著冷光，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軍師！探馬來報，曹操親率大軍已至樊城！先鋒騎兵已渡過白河！“

諸葛亮微微頷首，羽扇輕點城外的地形，在積雪上劃出幾道清晰的痕跡：“主公勿憂。新野小城，不足為守。亮已有計較。“他的目光掃過城墻上的守軍，最后落在我身上，“夫人，傷兵需爾。”

當夜，我在傷兵營中熬制藥膏，帳外傳來士兵們搬運火油的腳步聲和低聲交談，我知道，歷史正在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空氣中彌漫著松脂和火油混合的刺鼻氣味，讓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我隨最后一批百姓撤出南門。回首望去，諸葛亮獨自立于城樓，白衣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只即將展翅高飛的白鶴。當?shù)谝豢|陽光穿透云層時，他手中的火箭劃破長空，新野城頓時化作一片火海。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熱浪撲面而來，連我們站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快走！“趙云策馬而來，銀甲上沾滿血跡，頭盔下的面容凝重而堅毅。他的長槍上還滴著鮮血，顯然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我們沿著官道疾馳，身后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和城墻倒塌的轟鳴。馬蹄揚起塵土，模糊了視線，但我仍能感覺到背后傳來的灼熱溫度。

正午時分，隊伍在一片松林中休整。松針鋪就的地面散發(fā)著清香，暫時掩蓋了戰(zhàn)場上的血腥氣。我捧著藥茶走向諸葛亮，發(fā)現(xiàn)他正在修改地圖上的某處標記，朱砂筆在地圖上留下鮮紅的痕跡。他的眉頭緊鎖，顯然在思考著什么難題。

“軍師，請用藥。“我將溫熱的藥茶遞到他面前，茶水中漂浮著幾片菊花。

他抬頭看我，目光如炬：“夫人可知白河上游的水勢？這幾日天氣轉暖，冰雪消融，水位可有變化？“

我手一抖，茶水險些灑出，幾滴褐色的藥汁濺在衣袖上：“妾身...略知一二。上游峽谷狹窄，水流湍急，但下游河面寬闊...“

就在這時，探馬飛奔來報，打斷了我的話：“報——！曹軍輕騎已截斷官道！先鋒距此不過十里！“

諸葛亮猛地合攏地圖，朱砂筆在袖口留下一道紅痕。他快速下達了幾道命令，聲音沉穩(wěn)有力，絲毫不見慌亂。在眾人匆忙準備啟程時，我注意到他從袖中取出一個青銅羅盤，上面的指針正微微顫動。

暮色降臨時，我們終于抵達漢津渡口。滔滔江水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對岸，劉琦的船隊桅桿如林，在夕陽的余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就在我們準備渡江時，后方突然塵煙大作——曹軍追兵已至。箭矢破空的聲音在耳邊呼嘯而過，有幾支甚至釘在了我們腳下的木板上。

“夫人先渡！“趙云將我推上木筏。江水中，我看見諸葛亮正指揮士兵斷后，他的衣袍已被浪花打濕，緊貼在身上，卻仍鎮(zhèn)定自若地揮動著羽扇，指揮弓箭手壓制追兵。江水浸沒了他的膝蓋，但他紋絲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當夜在戰(zhàn)船上，搖曳的燭光在艙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我為高燒的諸葛亮施針，銀針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微微顫動。昏迷中，他仍在喃喃自語：“東風...當借東風...“汗水浸透了他的鬢發(fā)，在枕上留下深色的痕跡。我輕輕為他掖好被角，將《三國演義》的抄本藏進了藥箱最底層，壓在層層藥材之下。

次日清晨，江面上彌漫著薄霧。諸葛亮醒來時，我已將煎好的藥湯端至床前。他接過藥碗，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江面，霧氣在他的眼眸中流轉：“夫人可知，昨夜我夢見了一場大火？那火焰如此真實，仿佛能灼傷皮膚。“

我心頭一緊，手中的藥勺碰在碗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軍師連日操勞，難免多夢。這藥要趁熱喝。“

他輕輕搖頭，目光深邃如井：“那場大火，仿佛要將整個天下都吞噬殆盡。我在火中看見了許多陌生的面孔，說著奇怪的話語...“

我低頭整理藥箱，避開他的視線：“軍師多慮了。如今我軍已安然渡江，曹操再難追趕。這是新配的安神散，睡前服用。“

諸葛亮放下藥碗，目光落在我的藥箱上：“夫人的藥箱，似乎比往常重了些。可是添了新藥？“

我手上一頓，隨即笑道：“近日添了些安神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說著，我故意翻動藥箱上層的藥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問道：“夫人可曾讀過《孫子兵法》？“

我猝不及防，手中的藥包差點掉落：“妾身...略知一二。家父在世時，曾教導過一些。“

“難怪夫人對行軍布陣之事頗有見解。“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人心，“昨日撤退時，夫人建議改走松林小道，確是妙計。“

我強自鎮(zhèn)定道：“不過是僥幸罷了。軍師連日勞累，還是多休息為好。“

他正要再說什么，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我連忙上前為他拍背，趁機轉移話題：“軍師的咳疾又犯了。這是新配的枇杷膏，最能潤肺。“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時刻謹記不能改變歷史主線的原則。每當諸葛亮問及軍事，我都以“妾身不懂“為由搪塞過去。但夜深人靜時，我常對著《三國演義》的抄本發(fā)呆，看著上面記載的即將發(fā)生的歷史事件，內心充滿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