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橘子汽水味的糖紙

一、廣播里的秘密約會

林南一踩著帆布鞋在斑馬線上晃悠，左腳鞋帶被晚風扯得直打卷，像條不安分的小蛇。她那條畫著滑板圖案的裙擺掃過地面，帶起幾片被夕陽曬得發脆的梧桐葉，嘩啦啦跟著跑了兩步。

收音機被她按到最大聲，張韶涵的《遺失的美好》從喇叭里蹦出來，震得學校圍墻上的爬山虎都在哆嗦

水泥地上灑著碎玻璃似的光，是夕陽揉碎的樣子，泛著點像冰糖葫蘆外殼那樣的亮閃閃的紅。

“天蝎座的陳硯今天肯定揣著心事呢。”女主播的聲音突然壓低了，像在說什么秘密，“他這水逆都持續五十二天了，比雙子座的林南一長整整三個禮拜。星期日下午四點，我會在重點高中男生宿舍門口等他——記住啦，是重點高中哦。”

林南一摸了摸校服左胸的口袋，里面的信封硌得慌。她偷偷數過，里面塞著七種顏色的糖紙，紅的綠的紫的，每張都裹著顆硬邦邦的水果糖。還有個偷偷藏起來的東西——陳硯的鋼筆帽，摸起來滑溜溜的，湊近聞

全是橘子汽水的味道，和他每次打完球擰開汽水瓶時飄出來的氣兒一個樣。

她攥緊了口袋，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混著收音機里的歌，咚咚咚的，像有人在敲小鼓。前面就是男生宿舍的拐角了，欄桿上曬著幾件藍白校服，風一吹嘩啦啦響，倒像是在替她喊加油。

二、鋼筆尖的心跳

陳硯蹲在操場邊的草皮上系鞋帶時，林南一正貓著腰從他身后探腦袋。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她的帆布鞋，涼絲絲的順著鞋底往上爬。

“阿硯哥哥，你這耳釘看著好兇，會不會咬人啊？”她踮著腳尖，手指已經快要碰到他耳垂上那個吊銀鏈的小墜子，亮晶晶的在太陽底下晃眼。

十七歲的陳硯剛把百樂鋼筆插進上衣口袋，筆帽沒擰緊，“噠噠”響了兩聲，像是在抗議。他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亂翹，露出那雙總是帶著點不耐煩的眼睛。

“小南一，”他突然咬住下唇，喉結動了動，鼻尖幾乎要撞上她的額頭，熱烘烘的氣兒噴在她臉上，“別動，鋼筆沒擰好，再鬧墨水該濺你臉上了。”

林南一嚇得趕緊縮手，手腕卻撞在陳硯剛寫完的物理卷子上。藍黑墨水順著紙縫洇開，像條沒骨頭的綢緞，瞬間吞掉了好幾個公式。

“阿硯哥哥！”她急得眼眶都紅了，眼淚在里面打轉，卻看見陳硯突然笑了。他一笑起來眼角會皺出個小坑，平時可少見。

“林林，”他抬手捏掉她發梢沾著的粉筆灰，指尖蹭過她的耳朵，有點癢，“我下午在化學實驗室看見你照片了，夾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奧斯特洛夫斯基那本。”

林南一傻愣愣地站著，聽見陳硯的鋼筆在試卷背面劃拉，“沙沙”的像小老鼠磨牙。他寫得很慢，筆尖時不時頓一下，最后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陳硯，周日下午四點，等你。”

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圖書館，自己偷偷把運動會拍的照片夾進那本書里，照片上的陳硯穿著紅色運動服，沖終點線齜牙笑，像只得意的小狼狗。原來他看見了啊。

三、欄桿上的紅領巾

收音機里的女主播突然拔高了聲音，嚇了林南一一跳。

“重點高中男生宿舍的白色欄桿上，掛著林南一的紅領巾呢！風把她的碎花裙吹得像只撲棱蛾子，抱著半人高的毛絨熊，乖乖靠在陳硯的自行車后座。而陳硯呢，正用藍色圓珠筆在她的數學作業本上寫字，那字寫得喲，歪歪扭扭的。”

林南一又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糖紙在里面窸窸窣窣響。她數過，橘子味的有兩顆，葡萄味的一顆，剩下的都是蘋果味——陳硯最不喜歡蘋果味，可她總忘。還有那個鋼筆帽，被她摸得發亮，上次趁他趴在桌上睡覺偷偷摘下來的，后來發現他到處找，急得差點翻遍整個教室。

“天蝎座的陳硯今天肯定揣著心事呢。”女主播的聲音又沉了下去，帶著點神秘，“他這水逆都持續五十二天了，比雙子座的林南一長整整三個禮拜。星期日下午四點，我會在重點高中男生宿舍門口等他——可別忘了呀。”

天慢慢暗下來，月亮悄悄爬上來了。不是圓的，像被誰咬過一口，掛在教學樓的頂上，邊緣泛著點淡淡的光，真像張被月光泡軟了的糖紙。

林南一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突然想起來，陳硯的生日快到了。去年給他折的千紙鶴，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個角落去了。

四、玉蘭花瓣與橘子糖

男生宿舍樓下的玉蘭樹開花了，白乎乎的花骨朵藏在葉子里，風一吹就掉下來幾朵。林南一蹲在樹底下撿花瓣，口袋里的信封硌得肚皮有點癢。

“喂，撿這個干嘛？”陳硯的聲音突然從頭頂砸下來，嚇得她手一抖，花瓣撒了一地。

他背著黑色雙肩包，校服拉鏈沒拉好，露出里面印著科比頭像的T恤。林南一抬頭時，正看見他耳垂上的銀鏈晃了晃，陽光順著鏈條滑下來，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阿硯哥哥，你看這花瓣像不像糖紙？”她捏起一片玉蘭花瓣，舉到他眼前。花瓣邊緣有點卷，確實像被人拆開的糖紙。

陳硯沒說話，突然從包里掏出個東西塞給她。是顆用玻璃紙包著的糖，透明的紙裹著粉嘟嘟的糖球，陽光一照，里面好像有星星在轉。

“橘子味的。”他說完就轉身要走，耳朵尖卻紅了。

林南一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甜絲絲的橘子味在舌尖炸開。她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信封，手忙腳亂地想掏出來，陳硯卻已經走出好幾步了。

“陳硯！”她突然喊了一聲。

他停下腳步，沒回頭，只是肩膀動了動，像是在等她說下去。

林南一握緊了手里的糖紙，聲音有點發顫：“周日……你有空嗎？”

風把玉蘭花瓣吹得滿地滾，陳硯的聲音混在風里飄過來，輕輕的：“嗯。”

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樓門口，突然發現嘴里的糖好像更甜了，連帶著空氣里都飄著橘子汽水的味道。

五、三點半的月亮

周日那天下午，天有點陰。林南一抱著半人高的毛絨熊站在男生宿舍樓下，熊是去年生日陳硯送的，現在已經洗得有點發白了。

她數著欄桿上的鐵格子，一格兩格三格……數到第十七格的時候，陳硯出來了。他穿著件干凈的白襯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那是上次幫她修自行車時被鏈條蹭的。

“你怎么抱著它來了？”他指了指她懷里的熊，嘴角有點翹。

林南一把熊往他懷里塞：“給你的，它說想你了。”

陳硯抱著熊的樣子有點滑稽，那么大的男生抱著個毛絨玩具，引得路過的同學都在偷笑。他卻好像沒看見，只是盯著林南一的口袋：“你口袋里揣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林南一這才想起那個信封，臉一下子紅了，手忙腳亂地掏出來遞給她。信封被她攥得有點皺，邊角都卷起來了。

陳硯接過信封時，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兩個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了手。他慢慢拆開信封，把里面的糖紙一張一張抽出來，七色的糖紙在他手里展開，像開了朵五顏六色的花。

“每顆糖都有一句話。”林南一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寫在糖紙背面了。”

陳硯拿起一張綠色的糖紙，背面是她用鉛筆寫的小字：“陳硯打籃球的時候，睫毛上會沾著陽光。”又拿起張紅色的，上面寫著：“阿硯哥哥皺眉的時候，比數學題還難哄。”

他一張一張地看，沒說話，林南一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最后他拿起那張裹著鋼筆帽的糖紙，橘子汽水的味道突然變得很濃。糖紙背面寫著：“9月8號下午四點，我在月亮底下等你。”

陳硯突然笑了，他把鋼筆帽拿出來，塞進自己襯衫口袋，然后伸手揉了揉林南一的頭發：“傻不傻，現在才三點半。”

林南一抬頭時，看見云層慢慢散開了，露出一小塊月亮，淡淡的，像張剛被拆開的糖紙。她突然發現，陳硯的眼睛里，好像也藏著個小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