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令人心悸的紫黑色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了無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穆恩體內的風暴平息了，可他精神世界的海嘯才剛剛掀起。

他緩緩回過神，那雙蒼老的眼眸中，震驚、迷茫、狂喜……種種情緒交織，最終化為一種近乎敬畏的眼神，望向眼前這個平靜得過分的少年。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聲音沙啞干澀，每一個字都透著難以置信。

霍雨浩的神情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場小小的實驗。”

他淡然道：“對于這個世界的規則而言，你積蓄力量的方式太低效了。所以，我在你身上，驗證了魂力這種能量的另一種可能性。”

穆恩整個人都僵住了。

積蓄力量的效率……低？

這四個字像一記重錘，砸得他頭暈眼花。他，海神閣主，九十九級的極限斗羅，大陸上站在魂師頂點的人物，現在卻被一個十歲的孩子說，他的修煉方式……效率太低？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低效？什么意思？”他完全無法理解。

霍雨浩仿佛看穿了他的困惑，繼續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你，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人，習慣將力量積蓄在心臟或腹部的特定空間。中丹田和下丹田，你們是這么稱呼的吧。”

“誠然，對于強大的力量而言，那是個不錯的存儲倉庫。但很可惜，魂力這種能量，在能級上……實在太低了。”

能級？

又是一個全新的、穆恩從未聽聞過的詞匯。這個少年口中的每一個詞，似乎都來自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帶著一種碾壓性的認知高度。

“在你體內，兩處丹田內的魂力已經高度壓縮，近乎固態。這對于力量的積蓄，也算到達了一個階段的頂峰。”

霍雨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穆恩的血肉，直視他力量的本源，“但魂力作為能量，卻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效果。一個最淺顯的例子，你體內積蓄的總量，居然并未讓你獲得悠長的壽命。而兩座丹田的容納上限和世界規則卻已將人的極限鎖死，于是你，還有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都只能永遠停留在這個層次。”

霍雨浩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穆恩乃至整個魂師體系最核心、最無奈的痛處！

是啊！九十九級，就是終點！之后便是無盡的停滯，直到生命之火燃盡！神祇的傳承虛無縹緲，萬中無一，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那條路從一開始就是斷的。

穆恩渾身一震，他猛然想起了心臟處那數以萬計的微小空洞，想起了那股新生力量的澎湃感。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

他瞪大了那雙渾濁的眼睛，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等等，你是說……你剛才做的……”

霍雨浩沒有直接回應，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曾經的大陸第一人。“力量，從來都不只有一個合適的載體。既然丹田存在上限，那換一個載體就是了。”

“那個……叫細胞的東西？”穆恩回憶起少年之前的低語，艱難地吐出這個陌生的詞匯。

霍雨浩微微頷首。“雖非所有生命都是如此，但至少我見過的絕大多數人類，都由億萬細胞構筑而成。雖聚集一處，但廣義上，每一個細胞都可以算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存在容納力量的資格。”

“人們運轉功法，感受到身體素質得到增長，本身就是細胞在運功期間，吞噬那些逸散的能量強化自身的結果。而現在，丹田已滿，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跳過倉庫，直接將力量分發給每一個細胞，讓整個身體，都變成積蓄力量的容器。”

聞言，穆恩立刻嘗試著運轉魂力。

果然！

除了丹田與心臟這兩處魂核，他清晰地感覺到，在他心臟的血肉之中，竟然真的有一股股精純的魂力溢出，匯入他的經脈！這股魂力雖然總量上遠不如兩大魂核，但其質量卻絲毫不差，甚至更加凝練、更富生機！

而且……這還不是極限！

他能感覺到，心臟上那數以萬計的微小“空洞”在吸收了戾氣所化的純凈能量后，已經被徹底激活。它們此刻就像嗷嗷待哺的雛鳥，瘋狂地渴求著更多的魂力匯入其中。他的心臟，似乎還遠未被填滿！

而這，還僅僅只是心臟這一個器官而已！

如果霍雨浩說的是真的……如果構成他全身的億萬“細胞”，都變成了可以儲存魂力的“空洞”……那將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他體內的魂力總量，將會達到一個何等匪夷所思的程度？

他停滯了多年的境界，是否……還能再向前走一步？甚至……很多步？

魂師之路，從一級開始，目標明確，終點也同樣明確。九十九級，便是凡人的盡頭。

之后的路，名為成神，那是一條不屬于凡人的，被神明施舍的道路。

穆恩，已經在這條凡人之路的盡頭，枯坐了太久太久。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等不來神祇垂青的命運，但內心深處，那份無法再寸進的不甘，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他的靈魂。

而現在，這個少年，為他……不，為整個世界，開辟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一條或許同樣艱難，但卻真實存在，可以依靠自身走下去的……路！

驟然間，一股熱流涌上眼眶。

這位在大陸上威名赫赫，受萬人敬仰的龍神斗羅，史萊克學院的定海神針，此刻卻像個終于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霍雨浩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沒有半分不耐，也沒有絲毫安慰的意思。

作為一個力量的追尋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一條路走到盡頭，忽然發現前方柳暗花明，那種喜悅，足以讓任何強者失態。

不知過了多久，穆恩的哭聲漸漸平息。他擦干眼淚，但心頭的驚濤駭浪卻愈發洶涌。一個更令他感到悚然的問題浮上心頭。

這些理論，這種匪夷所思的修煉方法……霍雨浩，他為什么會知道？

一個十歲的一環魂師，哪怕再天才，眼界也絕不可能達到如此高度！實力決定眼界，沒有站在山巔的人，永遠無法想象山巔之上的風景，更遑論為山巔之上的人，開辟出新的前路！

莫非……是他那個神秘的師父？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穆恩卻立刻將其死死壓下。他有種強烈的直覺，自己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再多問一句，恐怕會招來無法想象的禍患。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著霍雨浩，問出了另一個問題：“這嶄新的修煉之法……其價值，足以換取整個世界。為什么……你如此輕易地，就給了我？”

他死死盯著霍雨浩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些什么。

但最終，他只看到了一片淡然的寂靜，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作為你教我使用精神力的一點回禮罷了。”霍雨浩的回答輕描淡寫，“這并不貴重，不過是一些力量運用的小手段而已。這樣的手段，我還有很多。而且，這個階段之后下階段該如何走，我還在思考。”

轟！

小手段？有很多？下個階段？！

穆恩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投入了滾燙的巖漿，幾乎要沸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對霍雨浩而言，這確實是事實。

無論是像深淵力量那樣以靈魂為載體，還是將自身徹底元素化以力量支配身體，亦或是在體內開辟異空間作為儲能單元……他見過太多、也知道太多力量的運轉與存儲方式。

將細胞作為載體，不過是他認為最適合魂力這種“低能級”能量的方法之一罷了。

當然，這些他并不會說，也懶得解釋。

“對了，你的腰傷，我順手幫你治好了。”

撂下這句話，霍雨浩不再停留，邁步便向樹林外走去。

而穆恩，則像被雷電劈中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

腰傷……也治好了？

他下意識地，雙手撐住膝蓋，沒有動用一絲一毫的魂力。

那雙已經數年無法支撐身體，只能依靠輪椅代步的腿……竟然，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力量感！

他一點一點地用力，身體在輕微的顫抖中，緩緩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了！

他雙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感受著從腳底傳來的、真實無比的觸感！

穆恩驚愕地抬頭，想要去尋找霍雨浩的身影，卻發現對方離去的方向，早已空無一人。

他的呼吸，卻再也無法平息。

“風……要起了。”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感慨與震撼，“那是足以將整個大陸的一切都推翻，然后重建的風暴。而帶來這陣風的……是他！也只有他！”

這一刻，霍雨浩的武魂是什么，那股神秘力量的本質是什么，甚至他究竟是不是邪魂師……在穆恩心中，都變得不再重要！

因為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少年，將給這個世界帶來前所未有的變局與未來！

沒有任何存在，能夠阻擋他！

甚至于……自己，也絕不會允許任何存在去阻擋他！

哪怕那個存在，是神明！

穆恩同樣明白，史萊克學院也好，任何勢力也罷，那淺小的池塘，絕對容不下他這條過江的真龍！

他低下頭，緩緩從袖間，掏出了一張羊皮紙。

那是史萊克學院內院弟子的入學通知，上面用漂亮的字體寫著“霍雨浩”三個大字。這是他準備送給霍雨浩的“大禮”。

但此刻，穆恩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所謂的大禮……終究還是我，目光短淺了啊。”

嗤啦！

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份無數魂師夢寐以求的通知書撕成兩半，魂力涌動，金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將其燒成了飛灰。

“霍雨浩……他不需要任何人去教導。這個大陸上的所有魂師，包括我，反而……要向他學習啊……”

穆恩長嘆一聲，抬頭望向遠方，那是史萊克學院的方向。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或許……應該這樣……”他喃喃道，“也不知……也不知那件東西，能不能打動他，讓他……”

話未說完，穆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