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那副見了鬼的表情讓貝貝和唐雅面面相覷。

“怎么了？”貝貝的聲音沉穩，試圖安撫這個驚魂未定的引路人。

麻子哆哆嗦嗦地將卷軸推開，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他灌下一大口劣質的麥酒，這才緩過勁來。

“兩位貴客，你們要找的人面魔蛛，我倒是找到了。”他壓低聲音，語氣里還帶著顫音，“年份也合適，差不多一千三百年。可那地方……那地方在星斗大森林的核心區邊緣！”

他比劃了一下，“那是什么概念？尋常的萬年魂獸都跟路邊的野狗一樣多！我們這行里還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核心區深處，有……有十萬年的老怪物盤踞著！”

十萬年！

這三個字像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唐雅和貝貝心頭。

唐雅的臉色瞬間就白了。她只有三十級，正需要第三魂環，而貝貝也不過是三環魂尊。別說十萬年，就是隨便來一頭萬年魂獸，他們倆加起來都不夠給人家塞牙縫。

復興唐門的執念再熾熱，也得有命去實現才行。

貝貝的眉頭緊鎖，他輕輕拍了拍唐雅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轉向麻子：“你不是說找到了兩處嗎？另一處呢？”

提到另一處，麻子臉上驚恐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既有忌憚，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第二個地方，單論危險，肯定比不上核心區。”他干巴巴地說，“可要說邪門，嘿，那真是邪到家了。”

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們這行啊，有個傳聞。大概十年前，有個威名赫赫的魂斗羅，八環的強者！他來這兒，就為了獵殺第九魂環，好一步登天，成那封號斗羅！”

“那家伙排場大得很，進森林的時候敲鑼打鼓，生怕別人不知道。可他進去了，就再也沒人見過他出來。”

“大伙兒都以為他不知天高地厚，闖進深處，被哪個老怪物給撕了。結果過了小半年，一個剛入行的引路人小子，瘋瘋癲癲地從林子里跑出來，懷里還死死抱著個東西。”

麻子的敘述慢了下來，每一個字都透著寒氣。

“那小子說，他見到了那個魂斗羅！只不過，那魂斗羅已經瘋了，在林子里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有說有笑，就好像旁邊有別人一樣。他好奇，就悄悄跟了上去。”

“這一跟，就讓他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場面。那魂斗羅走到了一片誰也沒去過的未知區域，站在一塊空地中央，嘴里念念叨叨的。然后……‘嘭’的一聲！”

麻子猛地一拍桌子，把唐雅嚇得一哆嗦。

“就那么炸了！你們沒聽錯，就是炸了！骨頭渣子、血漿、內臟，漫天都是！惡心得能讓人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起初當然沒人信，都當那小子是被嚇瘋了說胡話。可當他顫抖著打開懷里的包裹……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麻子頓了頓，眼神飄忽地看向客棧的角落。

“那包裹里……是那魂斗羅的半顆腦袋。更邪門的是，那半張臉上，居然還在笑！是一種……心滿意足的笑！”

嘶——

唐雅倒抽一口涼氣，胳膊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個魂斗羅，自爆了，臉上還帶著笑容？這畫面光是想象就讓人不寒而栗。

貝貝不動聲色地將唐雅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眼神卻凝重了許多。

“這個故事，和我們要找的曼陀羅蛇有什么關系？”貝貝問道。

“當然有關系！”麻子一拍大腿，“你們要的一千六百年曼陀羅蛇，它的蛇窩，就在那個魂斗羅自爆的區域附近！”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身體又是一抖，急忙補充道：“你們別不信邪！那鬼地方，我……我還真斗膽去過一次。傳聞一點不假，里面的地形好像活的一樣，走著走著，路就沒了，樹的位置也變了，極容易迷路。”

“我仗著自己記路的本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到核心地帶。就在那一刻，我真的聽到了……”他的瞳孔收縮，“一個聲音，不是從耳朵聽見的，是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來的。聲音很模糊，聽不清男女，但有一句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它說：‘還不是我要找的人，還不是。’”

麻子端起水杯，手抖得厲害，水灑出來一半。他一口氣喝完，重重把杯子放下。

“總之，那地兒魂獸不強，可邪門得要命！我是打死也不敢再去了！”

“是嗎……”貝貝心中一沉。

他明白了。幽冥之物或許是無稽之談，但麻子描述的細節卻不像是假的。一個地形會隨時間變化、能直接對精神產生影響的區域……這其中的風險，絕不比面對一頭萬年魂獸要小。

難道真的只能帶小雅先回去，求玄祖和學院的老師們幫忙？

貝貝的指節無聲地收緊。不行，唐門如今只剩下空架子，每一次求人，都是在消耗所剩無幾的人情。這份人情債，太重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卻聽見麻子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等一下，也不是完全去不了……至少那個人是去得的。不，他一定去得，他還真往那個鬼地方走過好幾趟……”

貝貝眼睛一亮，立刻追問：“他？你說的是誰？”

麻子正要開口，一個輕佻又帶著幾分蠻橫的聲音，卻從客棧的另一頭炸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霍老板娘，您這酒，是不是賣得貴了點啊？”

嗡！

整個客棧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柜臺方向。就連剛剛還沉浸在自己恐懼中的麻子，也猛地抬頭，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不可思議。

柜臺前，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帶著幾個流里流氣的小弟，堵住了去路。為首的壯漢正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帶著侵略性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柜臺后那位風姿綽約的老板娘。

老板娘卻仿佛沒看見他們一般，依舊低頭撥弄著算盤，姿態優雅。

“這位客人，本店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客人要是嫌貴，不點不喝便是了。”她的聲音溫婉動聽，但話里的拒絕之意卻堅決而直接。

“嘿！”壯漢獰笑一聲，往前踏了一步，整個客棧的木地板都仿佛震動了一下，“老子說這酒貴了，它就是貴了！老板娘，你還想跟我講道理不成？”

話音未落，他雙臂的肌肉猛然膨脹，撐得衣袖都快要裂開。指尖長出利爪，臉上也浮現出一圈棕色的硬毛。與此同時，四枚魂環從他腳下升騰而起——白、黃、黃、紫！

魂宗！

一個四環魂宗，在這星斗大森林邊緣的小鎮上，足以橫著走了。他亮出魂環，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要以力壓人！

在他想來，一個弱女子看到他魂宗的實力，早就該嚇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饒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霍云兒只是緩緩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眸子平靜如水，直視著他的眼睛。

“所以，客官到底有什么要求，還是直說吧。”

這平靜的姿態讓壯漢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絲不妙。但他立刻將這感覺壓了下去。一個魂師，對魂力的強弱有著本能的感知。他可以肯定，這客棧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這老板娘更是魂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她在虛張聲勢！一定是！

想到這里，壯漢臉上的笑容又變得肆無忌憚。

“嘿嘿，我的要求嘛，也很簡單。看老板娘你一個人經營客棧，肯定很辛苦。所以啊，想請老板娘陪我們兄弟喝幾杯，最好呢……再促膝長談，共度良宵！這樣，我們兄弟才算不吃虧，是不是啊？”

“對啊！大哥說得對！”

“老板娘，從了我大哥吧！他可是魂宗強者！跟了他，是你的福氣！”

身邊的小弟們立刻起哄附和。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酒客們，正用一種看傻子般的同情眼神望著他們，沒有一個人打算上前阻止。

唐雅的秀眉緊緊蹙起，她看不下去了，對貝貝使了個眼色。貝貝心領神會，剛要起身，一只干瘦的手卻按住了他的肩膀。

“誒誒誒！我的小少爺喲，您站起來干嘛？”麻子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常態，臉上甚至帶著一絲看好戲的興奮，“坐下，坐下！難得有好戲看，您就別去摻和了。”

貝貝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悅。

麻子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搶先開口：“我知道，您二位心懷正義，看不得弱女子受欺負。可這事兒啊，真不用你們幫忙。這幾個玩意兒……已經死定了。”

說完，麻子自顧自地轉過身去，端起酒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貝貝聞言，又掃視了一圈客棧里那些和麻子反應如出一轍的老油條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坐了回去。

“你為什么這么說？”他低聲問。

麻子撇嘴一笑，壓低聲音：“這幾個貨，一看就是新來的生瓜蛋子。連咱們這地界的‘三不惹’都不知道，活該他們倒霉。”

唐雅好奇地問：“三不惹？是哪三不惹？”

“這其中兩不惹，說了對你們也沒用。”麻子賣起了關子，神秘兮兮地說道，“但這最后一不惹，來自與半年前，就跟眼下這事兒有關了。”

他一字一頓，聲音里帶著一種告誡的意味。

“寧惹死神，也別招惹云浩客棧老板娘霍云兒，不然哪……”

麻子的話還沒說完——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重錘砸在敗革上！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壯漢，像是被一頭蠻牛正面撞上，整個人從客棧大門倒飛了出去！他在滿是泥水的地上連續彈了好幾下，骨碌碌滾出十幾米遠，才像一灘爛泥一樣停下。

而在壯漢原本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少年，身材單薄，還保持著出掌的姿勢。他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藍色的眸子，正冰冷地注視著門外那堆爛肉。

麻子看著這一幕，慢悠悠地接上了自己沒說完的話，語氣里充滿了幸災樂禍。

“不然哪，這云浩客棧的少爺霍雨浩，可就要讓他生不如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