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黎明冷得刺骨。姜甜站在牧場大門口，看著陸驍將最后一件裝備裝入改裝過的越野車。他的動作精準而機械，仿佛只要專注于這些具體事務，就不必面對父親再次陷入昏迷的事實。
“坐標確認了？“陸驍頭也不抬地問。
姜甜點頭，輕觸太陽穴：“預知中的畫面很清晰。峽谷位于紅巖國家公園西北方向，地圖上沒有標記。“
艾薇從主屋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便攜冷藏箱：“血清準備好了，能穩定陸遠山48小時。“她猶豫了一下，“夏誠的狀況...不太好。輻射暴露加上多年囚禁，他的器官衰竭速度...“
“我們沒時間了。“陸驍砰地關上后備箱，“姜甜說玫瑰園里有答案，那就去找到它。“
姜甜望向客房窗戶。夏誠坐在陸遠山床邊，佝僂的背影如同一株枯萎的樹。瑪姬仍在樓上的客房昏迷，麗莎則由老湯姆夫婦照看。整個牧場籠罩在一種詭異的靜默中，連往常喧鬧的晨鳥都噤了聲。
“我去看看瑪姬。“姜甜說。
紅發女孩的房間里，藍色血管紋路已經蔓延到她的脖頸。麗莎躺在旁邊的搖籃里，出奇地安靜，大眼睛盯著瑪姬發光的手臂，仿佛在看一場有趣的表演。
姜甜輕撫瑪姬滾燙的額頭，女孩突然睜開眼睛——瞳孔完全變成了熒光藍色。
“玫瑰...園...“瑪姬的聲音不像她自己，而像是多個聲音的混合體，“它不在...地面上...“
姜甜倒吸一口冷氣：“瑪姬？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瑪姬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快...去...他們...已經...出發了...“
這句話像冰水澆在姜甜脊背上。她沖出房間，差點撞上正準備上樓的陸驍。
“黑水的人知道玫瑰園的位置！“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們必須立刻出發！“
陸驍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他轉身吹了聲口哨，五名全副武裝的牛仔立刻從谷倉跑來——這些都是陸遠山的老部下，曾在抵抗組織中與黑水周旋多年。
“牧場進入一級戒備。“陸驍命令道，“任何人靠近，先警告后開槍。“
艾薇已經發動了車子。姜甜最后看了一眼主屋——那里有她的女兒、她的父親、她新找到的家人。然后她跳上副駕駛座，陸驍緊隨其后。
越野車咆哮著沖入沙漠，揚起一片紅色沙塵。
根據姜甜的預知畫面，他們避開主要道路，沿著干涸的河床行駛。隨著太陽升高，溫度急劇上升，熱浪使遠處的景物扭曲變形。
“還有多遠？“艾薇抹去額頭的汗水。
姜甜閉眼集中精神，預知能力再次閃現：“前面...右轉進入峽谷。有一塊形狀像馬頭的巖石...“
車子顛簸著拐進一條幾乎被植被掩蓋的小路。突然，陸驍示意停車：“有輪胎印...新鮮的。“
三人警覺地下車查看。沙地上的車轍明顯是軍用越野車留下的，不會超過兩小時。更令人不安的是，旁邊還有幾滴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
“我們不是唯一找玫瑰園的人。“陸驍拔出槍，聲音低沉。
他們改為步行，沿著越來越窄的峽谷前進。姜甜的預知畫面隨著靠近目標而變得更清晰：白色小教堂、藍玫瑰、地下室的藍光...還有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站在教堂門口等待什么。
轉過最后一個彎，峽谷豁然開朗。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停下腳步——
一小片綠洲奇跡般地出現在沙漠中央，中央矗立著一座白色小教堂，墻壁上爬滿了盛開的藍玫瑰。這種花不該存在于內華達的酷熱中，但它們就在這里，鮮艷得不真實。
“麗莎的藍玫瑰...“陸驍輕聲說，眼中閃過回憶的光芒，“她花了十年培育這個品種...說要用它提取某種藥物...“
教堂前的空地上，兩輛黑色越野車停在那里，車門敞開，空無一人。更令人不安的是，地上散落著幾枚彈殼和一把沾血的手術刀。
艾薇迅速檢查了武器：“至少五個人進去了。有打斗痕跡。“
陸驍做了個分散的手勢，牛仔們立刻扇形散開，包圍了教堂。姜甜想跟上，卻被陸驍攔住：“你和艾薇等在這里。如果有槍戰—“
“沒時間爭論！“姜甜打斷他，“只有我知道地下室入口在哪里！“
她確實知道。預知畫面中那個模糊的女性身影——現在她認出來了，是麗莎——正指向教堂右側的一塊地磚。
陸驍權衡片刻，最終點頭：“跟緊我。“
教堂內部比外表看起來大得多。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投射進來，在地板上形成斑駁的圖案。長椅上積了厚厚的灰塵，但中央過道有新鮮的腳印，通向祭壇后方。
姜甜帶領他們繞到右側，找到那塊特殊的地磚——上面刻著一朵小小的玫瑰。她按下花瓣中心，地面傳來機械運轉的悶響，一塊地板緩緩滑開，露出向下的樓梯。
“麗莎總是喜歡這種機關。“陸驍輕聲說，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想起了什么溫暖的回憶。
地下室比預知中看到的更令人震撼。整個空間像一個高科技實驗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培養艙，里面懸浮著某種發光的藍色物質，規律地脈動著，如同有生命一般。周圍的墻上掛滿了研究圖表和馬匹基因序列。
但最令人震驚的是地上躺著的三個人——兩名穿黑水制服的警衛已經斷氣，第三個是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腹部中彈，奄奄一息。
“吳博士！“艾薇沖過去，扶起那位女性，“堅持住！“
女博士虛弱地睜開眼睛，目光落在陸驍臉上：“陸...遠山的兒子...你長得...真像麗莎...“她咳出一口血，“他們搶走了...原始樣本...但核心...還在培養艙...“
姜甜立刻明白了——這就是麗莎留下的“最后的禮物“：第一代穩定抗體樣本，遠比黑水掌握的版本先進。
“誰開的槍？“陸驍蹲下身問。
“內訌...“吳博士艱難地說，“黑水...分成了兩派...一派想...武器化...另一派...“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小心...張艾薇...她父親是...“
艾薇僵住了：“我父親怎么了？“
但吳博士已經閉上了眼睛。她的手指向培養艙下方的控制臺，那里有一個小小的數據端口，插著一枚老式U盤。
姜甜取下U盤，插入自己的平板電腦。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一段視頻——年輕的麗莎·吳站在同樣的地下室，背景是正在建造的培養艙。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計劃進入了最終階段。“視頻中的麗莎說，她的聲音溫柔但堅定，“抗體從來不是武器，而是橋梁——連接人類與自然，過去與未來。最后的鑰匙在純合體結合處...紅閃電的后代與第三個孩子...“
視頻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組復雜的基因圖譜和一段DNA序列。屏幕底部閃爍著一行字：純合體結合啟動協議。
“這是什么意思？“陸驍皺眉。
艾薇突然倒吸一口氣：“上帝啊...麗莎不是要創造超級抗體...她是要創造新的人類-動物共生關系！“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牛仔們發出警告的呼哨——黑水的人回來了。
陸驍迅速制定計劃：“艾薇，拷貝所有數據。姜甜，看看能不能帶走一些樣本。我去—“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樓梯口被炸開，煙霧中走出三個持槍人影。領頭的男子穿著高級軍官制服，胸前別著黑水的徽章。
“陸驍，好久不見。“男人冷笑道，“上次見面時，你還在你母親葬禮上哭鼻子呢。“
陸驍的瞳孔驟然收縮：“馬庫斯...“這個名字像毒蛇般從他齒間擠出。
馬庫斯的目光掃過地下室，在看到培養艙時眼中閃過貪婪：“我就知道麗莎藏了好東西。感謝你們幫我們找到它。“他舉起手槍，“現在，請讓開。我只想要樣本，不想殺人。“
姜甜感到陸驍的身體繃緊如弓弦。這個馬庫斯顯然與陸家有血仇，而此刻他正站在麗莎畢生心血前...
“你殺了我母親。“陸驍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現在又想來偷她的研究。“
馬庫斯聳肩：“生意而已。順便說，你父親死得挺慘的，輻射中毒可不是—“
槍聲打斷了他的話。陸驍的子彈精準擊中馬庫斯的手腕，打飛了武器。幾乎同時，艾薇從側翼開火，逼退了另外兩名警衛。
“撤退！“陸驍對姜甜和艾薇吼道，“帶著數據走！“
姜甜沒有猶豫。她沖向培養艙，按下緊急采集按鈕。一小管藍色液體從端口彈出，她迅速將它藏進口袋。艾薇已經拷貝完數據，正掩護著他們向備用出口移動。
馬庫斯捂著流血的手腕，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你以為這就結束了？我們已經有了原始樣本和紅閃電的幼駒！很快就會有成百上千個—“
陸驍的第二槍打在他腳邊：“下次不會打偏。告訴你的上司：野風牧場會討回每一筆血債。“
三人從備用通道撤出，牛仔們的火力掩護讓他們得以沖出教堂。當他們終于回到車上時，姜甜發現陸驍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怎么了？“她急切地問。
陸驍搖頭，發動車子：“馬庫斯...他是當年下令殺死我母親的指揮官。“他的指節在方向盤上泛白，“他說我父親...死了。“
艾薇在后座檢查樣本和數據：“牧場有消息嗎？“
姜甜立刻嘗試聯系老湯姆，但通訊器只傳來雜音。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她的心臟——預知能力再次閃現，她看到牧場被黑煙籠罩，聽到麗莎的哭聲...
“開快點！“她抓住陸驍的手臂，“牧場出事了！“
當他們趕回野風牧場時，太陽已經西沉。主屋完好無損，但谷倉冒著濃煙，幾名牛仔正在滅火。老湯姆滿臉煙灰地跑過來：
“半小時前一隊人馬襲擊！想搶走紅閃電，但我們打退了他們！瑪姬和麗莎安全—“
姜甜已經沖進主屋。麗莎在搖籃里安然熟睡，而瑪姬...瑪姬不在床上。
“她在哪？“姜甜轉向跟進來的老湯姆。
老湯姆指向窗外：“紅閃電要生產了...瑪姬醒來后直接去了馬廄，我們攔不住她...“
姜甜和陸驍奔向隔離馬廄。推開門，他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紅閃電側臥在干草堆上，瑪姬跪在旁邊，雙手輕撫馬兒隆起的腹部。最令人震驚的是，兩者接觸的部位——瑪姬的手和紅閃電的肚子——都閃爍著相同的藍色光芒，如同某種能量在兩者間傳遞。
“它在出生...“瑪姬抬頭，眼睛依然是詭異的熒光藍，“幼駒需要...我的幫助...“
陸驍想上前拉開她，但姜甜攔住了：“等等...看！“
紅閃電的腹部收縮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隨著一聲嘶鳴，一個小小的、濕漉漉的馬駒滑落到干草上。它通體雪白，只有額頭有一塊藍色斑紋，形狀像一朵玫瑰。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匹小馬駒剛出生就能站立，眼神中透著超越普通馬匹的智慧。它蹣跚著走向瑪姬，用鼻子輕觸她的手臂。兩者接觸的瞬間，藍光大盛，瑪姬身上的紋路開始有規律地脈動，而小馬駒用蹄子在沙地上劃出奇怪的圖案——
那是一組精確的DNA雙螺旋結構圖，旁邊還有復雜的數學公式。
“上帝啊...“隨后趕來的艾薇倒吸一口氣，“它們在共享知識...“
夏誠虛弱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純合體...結合了...“
老人靠在門框上，臉色灰敗，但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麗莎的理論是對的...人類和動物可以通過抗體基因實現意識層面的連接...“
姜甜突然明白了視頻中麗莎的話——“抗體是橋梁“。紅閃電的幼駒和瑪姬之間建立的這種連接，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刻。
陸驍扶住搖搖欲墜的夏誠：“父親呢？“
夏誠的表情回答了這個問題。陸驍僵在原地，然后轉身大步走向主屋。
姜甜跟上去，但在門口停住了。陸遠山靜靜地躺在床上，面容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陸驍跪在床邊，肩膀無聲地抖動。
她沒有進去，而是輕輕關上門。有些痛苦需要獨自面對，有些告別不需要見證。
日落時分，他們在牧場的西側山坡上埋葬了陸遠山，旁邊是麗莎的墳墓。陸驍全程沉默，只在棺材入土時伸手按了按左耳的銀馬刺耳環——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當其他人離開后，姜甜留下來陪陸驍。夜幕降臨，沙漠的星空璀璨如鉆石。陸驍終于開口，聲音嘶啞：
“十七年前，他離開的那天，答應帶我去看世界賽馬大賽。“他盯著墓碑，“我等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母親告訴我他死了...現在我才明白，他確實死了...只是不是當時。“
姜甜握住他的手，沒有說安慰的空話。星空下，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靠在一起，靜默勝過千言萬語。
遠處馬廄里，新生的小馬駒發出一聲清亮的嘶鳴，仿佛在宣告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而更遠處，沙漠的風卷起沙塵，如同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集結。
戰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