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永遠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得讓人喉嚨發緊。蘇諾靠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臉色蒼白如紙，指尖無意識地揪著病號服的衣角。

她的小腹還殘留著隱隱的抽痛，那種被掏空的虛無感從身體深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呆呆的看著自己的肚子，想象著一個生命在這里的流逝。

“喝點水。“池佑寧擰開保溫杯遞過來，溫熱的水汽氤氳而上。他今天穿著深灰色高領毛衣，襯得下頜線格外鋒利，與平日對同學們細心溫和的知心大哥哥模樣判若兩人。

池佑寧從夏淺淺那里得知了蘇諾今天打胎的事情，馬不停蹄的就從學校請假跑到醫院來照顧她。也算是符合了那句體育老師經常請病假的傳言了。

蘇諾搖搖頭，手術后的眩暈感讓她連吞咽都困難，她現在感覺全身無力，只想好好躺著休息。

走廊盡頭的電子鐘顯示下午三點十七分，距離她簽下手術同意書剛好過去四十三分鐘。夏淺淺去藥房取止痛片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轉角，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你沒必要這樣。“池佑寧突然開口，指節擦過她眼下的淚痕，“為那種人。“

病房的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剎車聲。蘇諾看見顧明玨的黑色路虎，歪斜地停在急診通道，車門甩出的瞬間撞翻了垃圾桶。

他穿著一身褶皺不平的藏青色的西裝，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往日格外高大挺拔的俊朗男神，如今看著像一條凄涼的沙發狗。

“蘇諾！“顧明玨的喊聲在走廊激起回音。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臉上還殘留著喝酒過多的紅暈，渾身上下散發著酒味。顧明玨目光掃到她腿上蓋著的醫院毛毯時猛地凝固。

池佑寧立刻擋在她面前，毛衣袖口卷起露出結實的小臂。“手術已經結束了。“他的聲音像淬了冰，“請你離開。“

顧明玨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盯著蘇諾平坦的小腹，突然踉蹌著扶住墻壁，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才發出聲音：“我們的孩子...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我們期盼了他多久啊？”

“現在知道是'我們'的孩子了？現在開始說我對他的期盼了。顧明玨人怎么可以惡心到你這種地步？”蘇諾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手術燈在她臉上投下青白的陰影，睫毛在眼下打出蛛網般的裂痕，“你和許真在酒店電梯里接吻的時候，你在她身體里面翻天覆地的時候，想過'我們'嗎？“

顧明玨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伸手想碰她，被池佑寧一把攥住手腕。兩個男人的骨節在僵持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那是個意外！我喝醉了根本沒有感覺！“顧明玨的咆哮震得走廊燈管嗡嗡作響，“就為了一場意外你殺了我們的孩子？你明知道我只愛你一個人。”

蘇諾突然笑起來，笑聲里帶著手術后虛弱的顫音。她從包里抽出平板電腦，屏幕上是許真這幾天發來的九宮格照片——第五張清楚地顯示顧明玨的手正摟在女秘書腰上，兩人唇瓣相貼的倒影映在酒店浴室的鏡子里。甚至還有兩人赤裸相見的清晰原圖。

“意外？“她指尖劃過照片放大細節，“你說的意外是指這種你在浴室里洗澡，然后她直接從天花板那里掉下來，坐到你老二身上的意外，是吧？你他媽還能不能要點臉？”

池佑寧的拳頭就在這時砸在了顧明玨臉上。鮮血從鼻孔噴涌而出，有幾滴濺在蘇諾的病號服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滾出去。“池佑寧揪著顧明玨的領帶把他抵在墻上，聲音低得可怕，“她現在不能受刺激。你要是真心愛阿諾，就不要在這個時候來煩她。”

顧明玨抹了把鼻血，突然跪倒在地。他的愛馬仕皮帶扣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阿諾，求你...“他抓住蘇諾垂在椅邊的手，卻摸到留置針的膠布，“我可以解釋...我那天是真的喝多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是真的愛你……真的……真的。”

顧明玨語無倫次的說著跪下來懇求，希望能得到蘇諾的原諒。

蘇諾抽回手的動作牽動了腹部傷口，疼痛讓她眼前發黑。恍惚間她想起幾天之前驗孕棒上的兩道紅杠，想起結婚紀念日的前幾天，在視頻電話里說“等我回來告訴你一個大驚喜”，想起許真鬧上門來的洋洋得意，以及這幾天發照片時無時無刻不在宣揚著自己的主權地位。

“解釋什么？“她看著自己指甲上剝落的裸色甲油，“解釋你怎么在我懷孕一個多月的時候就出軌？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要和許真上床，還讓她也懷了孩子？顧明玨和在一起6年了，結婚三年，第一次知道你是這么虛偽惡心的一個人。“

走廊盡頭傳來夏淺淺的高跟鞋聲。她抱著藥袋站在原地，鮮紅的美甲掐進塑料袋里。

顧明玨猛地轉頭瞪向她：“是你故意的，故意最后一天才告訴我，她要打胎的事情，讓我永遠失去這個孩子。你這個賤女人。“

“省省吧顧明玨。“夏淺淺把止痛片塞進池佑寧手里，擋在蘇諾身前像道火紅的屏障，“要不是你管不住下半身，現在本該是抱著老婆做產檢的日子。本來是老婆孩子炕頭熱的日子被你活成了現在這副逼樣，你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要在這里狂吠了，真的很惡心。“

護士站的呼叫鈴突然響起，蓋過了顧明玨破碎的辯解。蘇諾望著窗外開始飄雪的灰色天空，想起手術前B超顯示器上那顆蠶豆大小的陰影。麻藥帶來的困倦感潮水般涌來，她感覺池佑寧溫暖的手掌托住了她后仰的腦袋。

“帶我回家...“她喃喃道，不知道是對誰說的。視線模糊前的最后印象，是顧明玨跪在血泊里伸手想抓她的輸液管，而池佑寧高大的背影站在她的身前，為她帶來了強烈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