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只能茫然地點了點頭。

“還……還行。”

“那正好，”陸時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我最近好多題目都不會，你給我補補課怎么樣？”

他頓了頓，不等蘇晚反應(yīng)，又補上了一句。

“就當(dāng)是……抵房租了。”

“……”

蘇晚徹底怔住了。

她張了張嘴，感覺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心底那塊沉甸甸的、名為“愧疚”和“虧欠”的巨石，在這一瞬間，被輕飄飄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他不是在施舍。

他是在給她一個可以心安理得留下來的理由。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控制不住地?zé)崃似饋怼?

蘇晚用力吸了口氣，將那股洶涌的情緒壓了下去，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我一定會……好好輔導(dǎo)你的！”

這個承諾，擲地有聲。

陸時笑了。

他要的，就是她這份心安理得。

客廳里，電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蓋過了兩人之間略顯鄭重的對話。

蘇淺淺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小小的身子前傾，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屏幕，完全沉浸在動畫的世界里，對身邊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那……我們先定個學(xué)習(xí)計劃？”

蘇晚主動開口，想把這件事盡快落實下來，仿佛這樣才能讓她心里更踏實些。

陸時擺了擺手。

“不急。”

他拿起牙簽，扎了一塊蘋果，遞到蘇晚面前。

“先吃水果，補課的事明天再說。”

蘇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卻沒有吃。

陸時靠回沙發(fā)里，目光從電視上移開，落在了蘇晚的側(cè)臉上。

燈光下，她的睫毛很長，微微垂著，像兩把小小的扇子，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說起來，蘇晚。”

“我們當(dāng)了快三年同學(xué)了。”

“我還……不太了解你家里的情況。”

陸時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

“大家都是同學(xué)，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難，能幫的我肯定會幫。”

蘇晚捏著牙簽的手，猛地一緊。

蘋果塊的邊緣，被她掐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

剛剛才舒展開的眉頭，又一次擰了起來，臉色也微微泛白。

家庭。

這是她最不愿，也最不敢觸碰的詞。

陸時將她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心里了然。

他沒再追問，而是站起身，朝陽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這里說話不太方便，淺淺在看電視。”

“我們?nèi)リ柵_聊聊？”

蘇晚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專心致志的妹妹，然后又看向陸時。

蘇晚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陽臺。

這是一個半開放式的陽臺，沒有封窗，初夏的晚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迎面吹來。

“咔噠。”

陸時回身，輕輕帶上了客廳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電視和妹妹的笑聲，瞬間被隔絕在外。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只有風(fēng)聲，和遠(yuǎn)處城市傳來的模糊背景音。

蘇晚靠在欄桿上，晚風(fēng)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也吹散了她心頭的一些燥熱和不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積攢著某種力量。

良久。

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像隨時會被風(fēng)吹散。

“我家……情況很復(fù)雜。”

陸時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做一個傾聽者。

“我從小……生活就很困難。”

“我爸，他喜歡喝酒，還喜歡賭錢。”

“從來不管我們。”

蘇晚的目光投向沒有星光的夜空，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

“后來有了淺淺，他一看又是個女兒，不是兒子。”

“就……更變本加厲了。”

“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輸了錢，就回家打我媽，也打我。”

“再后來，我媽受不了，就跑了，再也沒回來過。”

“家里，就剩下我和妹妹，還有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fā)瘋的父親。”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顫抖。

“家里一分錢都沒有。”

“最開始，只能求鄰居給點吃的。”

“但時間長了，誰家也不容易，鄰居們也就有了想法。”

“你今天看到的那個家，就是我們?nèi)康臇|西了。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更別提電視、零食，那些東西，我們從來都沒有過。”

她的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我和妹妹，能填飽肚子，就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事了。”

“我也想過去打工掙錢。”

“可是我還未成年，很多老板都不要。”

“只能到處找些零活，勉強維持生活。”

她的話音落下，陽臺上只剩下風(fēng)聲。

那些輕描淡寫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xì)細(xì)的針，扎在陸時心上。

他上輩子只知道蘇晚成績好，人清冷，卻從未想過，在那份安靜的表象下，竟是這樣千瘡百孔的過往。

“都過去了。”

陸時終于開口，聲音很沉，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以后，不會再是那樣了。”

蘇晚沒說話，只是低著頭，用力地咬著下唇，似乎想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情緒，硬生生逼回去。

可眼眶，還是不受控制地紅了。

陸時看在眼里，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紙巾，抽出一張，遞了過去。

“擦擦吧。”

蘇晚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立刻去接。

陸時也不催促，就那么舉著手。

過了幾秒，她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那張紙巾。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顧好當(dāng)下。”

陸時的聲音放緩了些。

“你還小，淺淺更小，未來的路還很長。”

“這幾天，你們就安心住在這里。”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

“你幫我補課，解決了我的大麻煩，說起來，也算是我欠你人情。”

“所以，別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

“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別總想著一個人扛。”

陸時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rèn)真。

“你可以來找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蘇晚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巾，指尖泛白。

她抬起頭，迎上陸時的目光，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警惕的眸子里，此刻像是碎了滿天的星光，水汽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