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另一角的喧鬧，漸漸平息。

陸時卻像是沒聽見，頭也沒抬，只是又夾了一筷子排骨，慢條斯理地吃著。

他察覺到對面女孩的停頓，抬眼看她。

“別管她們，吃飯。”

蘇晚“嗯”了一聲，也低下頭。

只是，筷子尖戳著碗里的米飯，卻遲遲沒有送進嘴里。

餐桌上，忽然沒了剛才交談的氛圍，只剩下輕微的咀嚼聲。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蘇晚悄悄抬起眼皮，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的陸時。

他吃得很認真，側(cè)臉的線條在食堂頂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分明。

他好像……真的變了。

不再是那個會跟在林詩瑤身后，隨時準備為她解決一切麻煩的少年。

“你……”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很輕，還是問出了口。

“怎么……不去看看她？”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仿佛是為了讓自己的問題聽上去更合理。

“以前的你，不是對她有求必應(yīng)的嗎？”

陸時聞言，停下了筷子。

他抬起頭，看向蘇晚，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幾分釋然，還有幾分毫不掩飾的自嘲。

“以前？”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像是覺得有些好笑。

“以前的我就是個傻子，是她的舔狗。”

他說得無比坦然，眼神清澈，仿佛在說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被她幾句花言巧語就哄得團團轉(zhuǎn)，現(xiàn)在才想明白，真是蠢得可以。”

“人不能一直追著別人跑，總得為自己活一次，不是嗎？”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蘇晚，語氣變得認真了些。

“我要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

說完，他話鋒一轉(zhuǎn)，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著蘇晚。

“不過，蘇老師這么主動關(guān)心我的私事……”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一絲揶揄。

“是擔心我？”

“還是說……對我心動了？”

“唰——”

蘇晚的臉瞬間紅透，像被開水燙過一般，熱氣直沖頭頂。

她猛地低下頭，拿起筷子飛快地扒拉著碗里的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跳如鼓。

他果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封信。

也是。

蘇晚在心里苦笑一聲。

就憑自己現(xiàn)在這副灰撲撲的樣子，戴著厚重的眼鏡，永遠是洗得發(fā)白的校服，又哪里來的勇氣，再告白一次呢？

還是算了吧。

先過好當下，考上大學，才是最重要的。

陸時看著她臉上神色變了又變，從極致的羞赧，到一閃而過的黯然，便猜到這姑娘恐怕又鉆進了牛角尖。

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聲音也放緩了些。

“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專心吃飯。”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補了一句。

“而且，我可是少數(shù)幾個，知道你真實樣貌的人。”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蘇晚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只見陸時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神里沒有半分玩笑，而是帶著一種篤定的認真。

“在我看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蘇晚的耳朵里，“你可比林詩瑤漂亮多了。”

蘇晚吃飯的動作，徹底僵住。

剛剛才褪下一點的紅暈，“騰”地一下，再次燒滿了整張臉，連帶著小巧的耳根都變得滾燙。

只是這一次，那滾燙里，卻分明帶著一絲絲，讓她心尖發(fā)顫的甜意。

另一邊。

林詩瑤沖出食堂，淚水終于在眼眶里憋不住。

她一口氣跑到教學樓僻靜的樓梯間，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才敢放任自己哭出聲。

委屈，難堪，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憤怒。

她死死咬著嘴唇，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說笑聲，來來往往。

唯獨沒有那個她熟悉的，急切的，追出來的腳步聲。

他沒有追出來。

林詩瑤抹了一把眼淚，怔住了。

怎么會？

陸時怎么可能沒追出來？

她不可置信地探出頭，望向食堂的方向，可那里人來人往，哪里還有陸時的影子。

他……真的就這么看著自己跑開，無動于衷？

林詩瑤的腦子里嗡的一聲，閃過的，竟是蘇晚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陸時看上蘇晚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立刻搖頭否定。

不可能。

蘇晚什么樣？常年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頭發(fā)亂糟糟，還戴著個土氣的黑框眼鏡，成績是好，可人長得又瘦又丑。

陸時追自己的時候，眼光可沒這么差。

他會看顏值的。

那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林詩瑤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著。

對，一定是為了刺激我，故意跟蘇晚走近，想讓我吃醋！

可一想到陸時今天在班里，在食堂里，那種全然無視自己的冷漠態(tài)度，她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種被捧在手心的人，忽然把你棄之如敝屣的感覺，讓她難受到了極點。

要知道，陸時可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追求者里，最大方的一個。

無論是她隨口一提的奶茶，還是新出的復習資料，只要她開口，陸時總是第一時間送到她面前。

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

林詩瑤深吸一口氣，擦干了臉上的淚痕。

她必須要把陸時給挽回來。

今天他這么對自己，讓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丟了面子，這種挫敗感讓她無法忍受。

他肯定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或者有什么別的事情在忙，才會一時糊涂。

對，一定是這樣。

林詩瑤重新找回了自信。

他對自己還是喜歡的，不然以前不會那么殷勤。

等他冷靜下來，一定會后悔，然后跑來跟自己道歉。

她等著。

不過，道歉也不能輕易接受。

林詩瑤對著樓梯間模糊的窗戶倒影，理了理頭發(fā)，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弧度。

就先跟他冷戰(zhàn)幾天。

也讓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說話的。

這種拿捏的尺度，才能讓他更懂得珍惜，以后才會更賣力地追求自己。

……

晚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劃破了校園的寧靜。

陸時和蘇晚一前一后走出校門，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誰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走著，卻并不覺得尷尬。

到了樓下，陸時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熟悉的防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