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恩，我想接下寰宇巨企的委托。”

琦薇的語聲清晰而冷靜，她看向在座的每個人，說道：“夜之城早就變了，你看看外面，那些獨狼傭兵，那些兩三人一組的精銳小隊，哪個不是更靈活、成本更低，接活更快。”

“哪像我們？七個人的團隊？”琦薇輕輕搖了搖頭，冷笑道，“那一套已經過時了，曼恩。”

“我們效率太低，目標太大，分賬時每個人拿到手的也更少。這一行，現在流行的是小而精。”

琦薇這番誅心之論一出，露西當即抽出自己手腕間的單分子線，恨不得直接在對方臉上抽一鞭。

琦薇這么說，分明就是想要散伙！

“怎么？你想去寰宇巨企替公司賣命，接著當個公司狗？”露西緊盯著琦薇，目光如炬。

“為什么不？”

琦薇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現在夜之城里的各個幫派、中間人哪個不是在為公司賣命做事，哪個又不是在指望著公司過活。

他們明明有能力在公司那里得到更多的報酬，又憑什么要被中間人拿走一部分抽成。

一邊從中間人那拿走公司給的報酬，一邊努力跟公司劃分界限，這難道就不滑稽、不自欺欺人嗎。

除非是離開夜之城，跟阿德卡多那幫流浪漢一塊混，否則沒人能完全脫離公司的擺控。

恰好寰宇巨企的業務是太空網路技術，而琦薇最擅長的就是網絡接入和信息黑入，完全符合她的能力范疇。

只要能把這次任務完成好，取悅了寰宇巨企的高管，說不定這就是他們轉型的機會。

加入寰宇巨企，成為他們的內部安全承包商，這不比在泥潭里爭搶越來越少的殘羹冷炙強？

琦薇的反駁有理有據。

“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露西怒咬著銀牙，連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沒人比她更清楚公司是怎么摧殘一個人的，她絕不可能再回到那噩夢般的地方，絕不。

琦薇沒有與露西對峙，只是目光陰沉地看向隊長曼恩。

她心意已決，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

此時的曼恩已完全愣住了，加入公司當個公司狗，這個念頭讓他本能地感到一陣惡心反胃。

他曾是軍用科技的士兵，如果不是見到了公司那些卑鄙的勾當，他又怎么會帶著團隊在這個城市底層摸爬滾打這么多年。

曼恩不想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司當成隨意丟棄的棋子，他也不信任那幫西裝革履的大人物！

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琦薇的話雖然聽著很刺耳，卻在某種程度上戳中了事實。

曼恩小隊所面臨的困境，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這條路就快走到盡頭了。

可是加入公司這條路，又真的會是好選擇嗎。

曼恩粗重地喘息著，脊柱處的刺痛和內心的掙扎，讓他額角青筋跳動。

“加入公司，琦薇，難道你忘了我們為什么要干這行嗎？”

曼恩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我沒忘。”琦薇毫不退縮，“但活下去，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時代變了，曼恩，要么適應，要么被淘汰。”

她的話冰冷如刀。

曼恩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一邊是法拉第那老狐貍的高危委托，一邊是寰宇巨企的誘人報酬和琦薇的叛離宣言。

她知道團隊從這一刻開始，已經走向了不可避免的分崩離析。

最終，曼恩抬起頭，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兇光。

他才不管什么公司不公司，也不管琦薇到底怎么想，他只知道他的團隊還需要錢，需要在夜之城活下去，也需要證明自己還沒有被淘汰！

“夠了！”

曼恩低吼一聲，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任務目標就在那，貨，也只有一件！現在爭這些屁話沒用。”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決絕的氣勢，目光掃過琦薇、多莉歐和露西。

“先去運河區，把那東西拿到手再說！至于最后交給誰……”

曼恩咬了咬牙，“那也得等東西在我們手里，才有資格談條件。叫上大衛他們，出發！”

琦薇和露西對視了一眼，最后又各自陷入沉默中。

……

……

夜之城工業運河區，夜色已深。

尚未散盡的硝煙與金屬灼燒的焦糊味混合一起，幾具軍用科技安保部隊士兵的尸體已倒在了鐵軌旁。

曼恩小隊精準而狂野的火力，將這幫士兵的護甲打成了篩子，那輛厚重的裝甲車也被掀翻在地。

后車廂的防爆門被皮拉的機械臂強行撕開，露出了里面閃爍著微光的低溫儲存箱。

早已力竭的曼恩癱軟地靠在一截扭曲的集裝箱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他感覺到自己脊柱處的劇痛愈發清晰，像是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攪動。

視野邊緣的紅色噪點瘋狂閃爍，幾乎快要連成了一片，每次的呼吸也都帶著灼熱的痛楚。

曼恩百分百確定，但凡自己再使用下義體裝置，他會立刻陷入暴走失控狀態。

但現在，他們依舊以高效率的姿態完成了這趟委托任務。

此時此刻，大衛·馬丁內斯那傻小子正興奮地抱著低溫儲存箱，里面正是那套價值連城的斯安威斯坦5型義體原型。

瑞貝卡在一旁歡快地蹦跳著，霰彈槍槍口還在冒著青煙。

皮拉檢查著自己的機械臂，露西和琦薇則是警惕地掃描著四周，確認沒有新的追兵出現。

多莉歐第一時間沖到曼恩身邊，扶住他微微搖晃的身體。

“東西拿到了！”

大衛的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興奮激動。

曼恩點點頭，并沒有看那箱子，而是將目光投向稍遠處的琦薇。

她正在擦拭手中的智能手槍，臉上看不出太多波瀾，只有眼神深處閃爍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琦薇。”

曼恩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痛苦的疲憊，“聯系……寰宇巨企那邊。”

琦薇動作明顯一頓，她抬頭看向曼恩，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化為理解和一絲復雜。

她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迅速調出通訊器，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操作。

幾秒鐘后，琦薇將通訊頻道切換成外放，一個溫和但帶著異常平靜的男聲響起，對面那人正是李昂。

【李昂】：任務完成了？效率不錯。

“東西在我們手上，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兩百萬歐！”

頻道那邊沉默了一瞬，琦薇肉眼可見的慌了下，法拉第給他們的報價也才25萬歐，曼恩索要的報酬幾乎是十倍，這未免也太離譜了些。

曼恩攥緊著拳頭，脊柱處的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住，但他仍在強撐著，這個報價他絕不松口。

【李昂】：你覺得你們的表現值兩百萬歐？給我個理由。

曼恩深吸一口氣，他推開多莉歐攙扶的手，上前一步，對著通訊器開口道：

“這筆錢是散伙錢，干完了這一票，團隊解散。我得給我的兄弟們一個像樣點的安家費。”

話音落下，大衛和瑞貝卡明顯一怔，他倆顯然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的團隊，突然就要解散了呢。

“實話告訴你吧李昂先生，為了干好這一票，我已經搭上了這具殘軀，從此以后我就是個廢人了。”

通訊頻道里再次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運河區的冷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埃和紙屑。

【李昂】：很坦誠的理由，我欣賞識時務、講現實的人。帶著東西來市政廳廣場，海伍德大廈，寰宇巨企總部。我在頂樓等你們。

通訊切斷。

“我們……要解散了嗎？”

大衛·馬丁內斯全然不在乎那兩百萬歐，只想追問曼恩為什么要解散小隊，他明明剛融入這個溫暖的團隊，卻又要被拋棄。

“傻小子，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走吧，去拿走我們的散伙錢。”

曼恩沒有向大衛過多解釋原因，巨大的疲憊和劇痛，隨時會徹底淹沒他這具瀕臨崩潰的軀體。

他得確保每個隊員都能拿到這筆錢。

……

寰宇巨企總部，海伍德大廈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市政廳廣場的霓虹將室內映照得光怪陸離。

頂樓內部簡約到近乎冰冷的裝修風格，僅有必要的辦公設備和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在無聲地運作。

當曼恩小隊的成員踏入這里時，他們身上那散發著硝煙味、汗味，血腥氣的義體裝置，與這里顯得格格不入。

大衛和瑞貝卡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地打量著四周。

這還是他們頭一回進入巨企高層室內。

這時，站在落地窗前的李昂轉過身來，目光平靜地打量了番這些早已熟悉無比的曼恩小隊成員。

“歡迎。”

李昂的語氣很溫和，卻總是帶著一種生硬的距離感。

琦薇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箱子放在一張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金屬桌面上，隨后打開。

然而，李昂卻只是隨意地瞥了眼那套足以在夜之城黑市掀起腥風血雨的斯安威斯坦5型，仿佛沒絲毫的興趣。

其實對他來說，賽博世界的義體裝置也就那么回事，根本算不上多么珍貴的東西。

李昂之所以讓曼恩帶著這東西來見自己，只是想給這幫人一個機會，那箱子里的原型裝置，不過是他們的投名狀。

“曼恩隊長，你的決定很明智。”

李昂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識時務，懂取舍，這是生存和上升的必要品質。不錯。”

他抬手，旁邊一個全息投影屏亮起，顯示出一個讓曼恩小隊所有人都倒抽涼氣的天文數字，這正是李昂承諾的報酬，已實時轉賬到了曼恩指定的加密賬戶里。

見眾人一副錯愕不已的表情，李昂淡然一笑：“這對你們來說絕不會是結束，而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說完，李昂抬手一揮。

眾人面前的光滑金屬桌面瞬間亮起，幾份全息電子合同憑空浮現，每份合同都清晰印著寰宇巨企的標志，下方則對應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識別碼。

“這是我給你們準備的合同，仔細看看吧，我相信這上面的報酬會讓各位在夜之城過上有尊嚴的生活。”

聞言，眾人的目光立刻投向各自的合同。

固定的高額月薪、頂級的創傷小組白金會員醫療保險、義體裝備維護與升級基金、任務績效獎金……

每項都遠超出他們過去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收入總和。

更重要的是，合同里還明確寫了“公司內部員工”的身份保障條款。

這意味著他們不再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雇傭兵，而是有了一層公司背景的保護傘。

至于他們工作的業務內容，也都清晰地列了出來：安全外包服務。

包括但不限于：高風險資產保護/回收、特定的目標處理（暗殺）、情報收集與分析、以及攔截競爭對手敏感物資（劫掠貨物）。

這幾乎就是他們過去在干的老本行，只是披上了合法的外衣，但資源、后勤和情報支持卻不可同日而語！

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熟悉的領域“物盡其用”。

“寰宇巨企已和生物技術公司達成戰略合作，能夠有效監控、干預義體過載造成的神經崩潰風險。”

李昂的目光掃過曼恩和多莉歐，仿佛看穿了他們心底最大的恐懼。

其實在賽博朋克2077世界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只要能得到足夠多的資源傾斜，哪怕是賽博精神病也能有清晰的自我意識。

含人量不足5%的亞當·重錘還能活蹦亂跳這么久，這跟荒坂公司的資源投入離不開干系。

如果曼恩能夠得到一點來自公司的幫助，他那瀕臨崩潰的身體很快就會重回巔峰，甚至變得更強。

李昂這番話對曼恩而言無疑是一枚定心丸，瞬間讓他內心安定了不少，就連脊柱的刺痛感都仿佛減輕了幾分。

琦薇沒有絲毫猶豫，果斷在虛擬簽名欄上留下自己的簽名：“我加入。”

曼恩和多莉歐對視一眼，無聲的交流在目光中流轉。

曼恩看到了多莉歐眼中的擔憂，也看到了她對自己的無條件支持。

他低頭看著合同上那份足夠讓他安穩度過余生、照顧多莉歐的報酬，又感受來自脊柱深處的劇痛。

拒絕？回到街頭上？只怕剛出公司的大門，就被清道夫給綁架拆成了零件。

現在的他可毫無戰斗力可言。

曼恩可不會允許自己這么屈辱的死去。

他深吸一口氣，和多莉歐同時在面板上簽下自己的電子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