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留在這里
- 鬼的語
- 名一說
- 2567字
- 2025-07-21 19:37:47
石頭剛走出幾步,一個瘦小的身影就撲到剛才的位置,飛快地撿起剛才少年扔下來的半份食物,然后飛快離去。石頭沒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朝著那巍峨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城門走去。
夕陽把九重城墻的影子拉得老長,巨大的陰影如同巨獸匍匐。城門處,士兵的呼喝聲變得急促起來:“關(guān)城門!酉時三刻!過時不候!”
人流開始騷動,進城的、出城的都擠作一團。石頭像條滑溜的魚,憑著瘦小的身形在人群縫隙里鉆行,好幾次差點被挑擔(dān)子或牽牲口的人撞倒。他憋著一口氣,終于在沉重的城門發(fā)出“嘎吱”巨響,開始緩緩合攏的最后一刻,像一片被風(fēng)吹出的葉子般,跌跌撞撞地滾出了城外。
身后,巨大的門閂轟然落下,隔絕了城內(nèi)璀璨的燈火和隱約傳來的絲竹喧囂。城外瞬間顯得空曠而寂靜,只有官道上零星的車馬和遠處驛站透出的昏黃燈光。夜風(fēng)帶著松林和泥土的氣息吹來,石頭打了個寒噤,抱緊胳膊。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高聳入云、籠罩在七彩霞光中的內(nèi)城高塔,心里有個微弱卻執(zhí)拗的聲音在喊:他想留在這里!這個新鮮又美麗的地方,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他,他想就下來。
那一夜,他蜷縮在離官道不遠的官家馬圈里,由于來的時間太晚,就只能住在最外面,靠風(fēng)的地方。整個夜里,他聽著不知名的夜鳥啼叫和遠處隱隱的狼嚎,迷迷糊糊地睡了。
夢里,有父親輸光家產(chǎn)時債主兇狠的臉,有老表匠溫暖的笑容,有地下窩棚里積攢的紙人,還有季長川那柄冰冷的桃木劍和…他斷臂處空蕩蕩的袖子。
天剛蒙蒙亮,石頭就被凍醒了。他用冰冷的池水抹了把臉,把昨晚剩下的最后一點餅子塞進嘴里,眼神變得堅定。他得進城,得留下來!而留下來的第一步,就是賺錢,賺夠那每天三枚古幣的安置費!
城門一開,石頭就隨著最早的一批商販涌入了外城。白天的外城依舊是熱鬧非凡,但石頭無心欣賞。他一家店一家店地問過去。
“掌柜的,您…您這里招工嗎?我什么都能干!”他鼓起勇氣攔住一個早點鋪老板。
老板正忙著炸油條,頭也不抬:“去去去,別擋著做生意!我們這要手腳麻利的,瞧你這呆樣!”
在鐵匠鋪門口,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膀大腰圓的學(xué)徒推了個趔趄:“滾遠點,細胳膊細腿的,掄得動錘子嗎?”
布莊的老板娘倒是打量了他幾眼,最后撇撇嘴:“模樣倒是俊俏,可就是個太木了,你這樣子人家客人怎么會來嗎?你要是院里出來的,還有些氣質(zhì),招人喜歡,可是……唉,走吧走吧?!?
藥材鋪、雜貨鋪、車馬行……得到的回答幾乎如出一轍。甚至在一個招搬運工的貨棧,工頭直接指著旁邊幾個穿著粗布短褂但精神干練的年輕人說:“瞧見沒?宗院里出來的,懂規(guī)矩,力氣大,還識得幾個字。你?算了吧。”
如此一天下來,石頭走得腳底生疼,肚子餓得咕咕叫,卻連一個銅板都沒掙到。巨大的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那些宗院學(xué)子們騎著仙鶴從頭頂飛過,灑下清脆的笑聲;店鋪里招徠顧客的伙計口若懸河;連路邊耍把式賣藝的都能引來陣陣喝彩。只有他,笨嘴拙舌,身無長技,像個格格不入的影子。
他縮了縮脖子,感覺周圍那些光鮮亮麗的目光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扎得他渾身難受。他想到了村里的師傅,忽然覺得回去好像也不比這里差多少,至少能吃飽飯啊,不是嗎?
太陽西斜,石頭摸著懷里僅剩的幾枚攢下的、磨得發(fā)亮的古幣錢,徹底絕望了。留不下了,他想。也許明天就該離開,回到那個破敗但熟悉的村子,守著老表匠的鋪子,繼續(xù)扎他的紙人。他茫然地走著,目光掃過街邊的店鋪,最終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鋪子前——門臉不大,褪色的藍布幡上寫著一個“裱”字,門口擺著幾個扎好的紙馬和童男童女。
這是家紙扎鋪。一絲微弱的親切感涌上心頭。石頭走了進去,鋪子里光線有些昏暗,彌漫著紙張和漿糊的味道,架子上、地上堆滿了各種紙扎祭品。他想,至少臨走前,買點城里上好的彩紙和竹篾回去,也算不虛此行。
柜臺后面,一個頭發(fā)花白、瞎了一只眼的老頭(九爺)正瞇著那只好眼,用一把竹刀仔細地修整著一個紙人丫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動作精準而沉穩(wěn)。
“掌柜的…我想買點做紙人的彩紙,還有細竹篾。”石頭怯生生地開口。
老板頭也沒抬,用下巴指了指墻角:“那邊筐里自己挑,彩紙五文一刀,細篾三文一捆?!?
石頭依言走過去,蹲下翻看。那些彩紙顏色鮮艷,比他村里用的土紙好太多。翻著翻著,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個半成品紙馬吸引住了。那馬骨架扎得高大威猛,但左前腿的角度似乎有些別扭,馬蹄點地的位置也不夠穩(wěn)當。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在虛空中比劃了一下。
“怎么?瞧出毛病了?行家啊”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澳鞘鞘烊藙偹蛠怼?
石頭嚇了一跳,抬頭發(fā)現(xiàn)老板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他旁邊,那只獨眼正銳利地盯著他。
“沒…沒有…”石頭慌忙搖頭。
“哼?!崩习謇浜咭宦暎S手拿起那個紙馬骨架,“說!哪兒不對?”
在逼人的氣勢下,石頭只得硬著頭皮,指著馬腿關(guān)節(jié)處:“這里…好像…太直了?馬跑起來,腿該是這樣彎的…”他笨拙地比劃著前腿屈伸的弧度,又點了點馬蹄,“還有這兒…踩地的時候,蹄子尖兒該稍微朝里扣一點,才站得穩(wěn)…”
老板盯著他看了足足有十息,那獨眼里的光變幻不定。突然,他把骨架和一把竹片塞到石頭手里:“改!”
石頭愣住了,看著手里比刀刃還要鋒利的竹刀和光滑的竹篾骨架,一股熟悉的、來自手指深處的沖動涌了上來。他忘記了一切,全神貫注地投入進去。
他小心地用竹刀刮掉一點竹篾,調(diào)整了關(guān)節(jié)的角度,又在馬蹄內(nèi)側(cè)削出細微的斜面。他的動作并不快,但異常沉穩(wěn)精準,帶著一種沉浸其中的專注。片刻之后,那匹紙馬骨架的姿態(tài)煥然一新,仿佛下一秒就能揚蹄奔跑。
他接過骨架,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和滿意?!案l學(xué)的?”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少了幾分冷硬。
“村頭李伯?!笔^老實回答。
“誰?算了算了,這不重要”他來到了石頭前,上下打量著石頭,破衣爛衫,面黃肌瘦,但那雙眼睛在專注于紙活時,卻異常明亮純粹。尤其是他那筋骨盡顯的雙手。“叫什么?”
“石頭?!?
“石頭?”他嗤笑一聲,“倒是個實在名字。想留下嗎?”
石頭猛地點頭,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石頭正要答應(yīng),就被窗外一聲馬匹的嘶鳴聲打斷,是一身穿青衣官服,頭戴紅帶黑紗細冠少年。正當愣神之際,那少年便搭弓一箭射到了窗頭上。
石頭還在愣神之際,那蒼老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跟九爺干嗎?
干,我干
“那么,從今天起,你就在這兒打下手,管飯”九爺頓了頓,“那什么勞什子安置錢,我給你交,至于工資,以后再說”
巨大的驚喜砸得石頭頭暈?zāi)垦?,他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謝老板!我…我一定好好干!”
叫我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