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涌
- 蝕骨權謀:腕間朱砂引尸潮
- 歸琰
- 3453字
- 2025-07-22 12:47:00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將兩人死死裹在狹窄的陰影里。多寶格滑門冰冷的木紋硌著云知微的后背,身前是蕭宸滾燙沉重、如同燒紅烙鐵般的身軀。每一次他痛苦的痙攣,每一次沉重壓抑的喘息,都帶著瀕臨崩潰的狂亂力量撞擊著她。頸側被利齒深深嵌入的地方,尖銳的刺痛混合著血液流失的冰冷,如同毒藤纏繞著她的神經。
那溫熱的、帶著奇異甜腥的鐵銹味,是他口中涌出的血?還是她頸側傷口流出的血?抑或是兩者交融?濃烈的氣味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鉆入鼻腔,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眩暈感。
“呃……嗬……”蕭宸的喉嚨里發出野獸般含混的低吼,牙齒在她皮肉間碾磨,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鉆心的痛楚。他緊扣著她腰肢和手腕的手臂,滾燙、堅硬如鐵,力量大得驚人,仿佛要將她的骨頭勒斷、捏碎。那絕不是正常人的力量!云知微甚至能感覺到他皮膚下肌肉的瘋狂跳動,像是有無數條毒蟲在血管里奔突沖撞。
暗衛在監視……他在用這種方式遮掩這可怕的發作?還是……這本身就是一種更深的試探?殺機與劇痛的雙重煎熬下,云知微的腦子卻異常清醒,如同浸在冰水里。袖中,那枚淬了麻藥的牛毛細針,早已無聲地滑入她未被禁錮的左手指尖。
刺下去?目標是他頸側的昏睡穴?風險太大!且不說能否成功刺中,一旦失手,或者他體內那股狂暴的力量對麻藥無效,后果不堪設想!更可能直接坐實“逆黨行刺”的罪名!
不刺?難道就這樣任由他撕咬,血液流干?或者等他力竭?可他這狀態……云知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里那股毀滅性的力量,沒有絲毫衰竭的跡象,反而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僵持中,蕭宸緊扣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松!不是放松,而是那只手如同失控的毒蛇,痙攣著向上,帶著滾燙的溫度和驚人的力道,狠狠抓向她的肩膀!
五指如同鐵鉤,隔著單薄的太監袍服,深深陷入她的皮肉!劇痛讓云知微眼前一黑!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她因劇痛而分神的剎那——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熟透漿果破裂的悶響,緊貼著她耳邊的、蕭宸劇烈起伏的胸膛里傳出!
緊接著,一股更加灼熱、更加濃郁、帶著強烈鐵銹甜腥的液體,猛地噴涌而出!溫熱的、粘稠的、帶著生命氣息的液體,瞬間浸透了云知微胸前灰色的太監袍服,也濺上了她被迫仰起的下頜和脖頸!
血!
大量的血!從他口中噴出!
“咳……嗬……”蕭宸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那兇狠的咬合力道驟然消失!深陷在她頸側皮肉中的牙齒松脫開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劇烈、撕心裂肺的嗆咳!每一次咳嗽都伴隨著身體痛苦的蜷縮和大量溫熱血沫的涌出,噴濺在云知微的肩頸和冰冷的多寶格上。
禁錮著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蕭宸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沉重地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即沿著石壁緩緩滑坐在地。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敗風箱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出血沫。蒼白的臉上濺滿了星星點點的殷紅,在夜明珠幽冷的白光下,觸目驚心。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渙散失焦,只余下瀕死的痛苦和一片空洞的灰敗。
機會!
云知微沒有絲毫猶豫!頸側的劇痛,胸前溫熱的濡濕,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都在瘋狂刺激著她的神經。她左手一直扣著的那枚淬毒細針閃電般收回袖中,取而代之的,是右手指尖夾著的三根長短不一、寒光閃閃的銀針!她甚至顧不上整理被撕裂的衣襟和處理自己頸側血流不止的傷口,身體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撲跪在癱倒的帝王身前!
“陛下!得罪了!”她低喝一聲,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嘶啞和不容置疑的決絕。
銀針在幽冷的珠光下閃過三道細微的寒芒!
第一針,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刺入蕭宸頭頂“百會穴”旁開一寸半的“四神聰”之一!針尾微顫,帶著一股柔和的震顫力直透顱腦,強行鎮壓那狂暴混亂的神魂!
第二針,緊隨其后,刺向胸口“膻中穴”下方半寸!這一針更深、更穩,帶著一股剛猛內勁,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制住他體內狂潮般逆亂奔涌的氣血!
第三針,直取左手腕“內關穴”!針入一寸半,捻、轉、提、插,手法繁復迅疾,一股清涼綿長的氣息順著針體渡入,強行梳理他幾近崩潰的心脈!
三針落定,不過呼吸之間!云知微的額角已布滿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頸側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再次涌出鮮血,順著鎖骨蜿蜒流下,染紅了灰色的太監服領口。但她眼神銳利如刀,全神貫注于指下的銀針和蕭宸的反應。
奇跡般地,蕭宸那撕心裂肺的嗆咳和痙攣,竟在這三針落下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下來!雖然呼吸依舊粗重急促,口鼻間仍有血沫溢出,但那股狂暴欲裂、毀滅一切的氣息,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強行按捺下去。他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帶著一絲茫然和極度的虛弱,落在近在咫尺、同樣狼狽不堪的云知微臉上。
“你……”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聲音破碎沙啞,幾乎微不可聞。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極其輕微、間隔均勻的叩擊聲,清晰地穿透厚重的多寶格滑門,從御書房的方向傳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節奏感,如同冰冷的鐵錘,敲在兩人緊繃的心弦上!
暗衛的信號!
云知微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抬頭,看向那扇隔絕生死的滑門。是詢問?是警告?還是……最后的通牒?
蕭宸渙散的眼神驟然一凝!那里面瞬間爆發出屬于帝王的、哪怕瀕死也絕不低頭的凌厲光芒!他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猛地抬手,不是指向云知微,而是指向石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半人高的青花纏枝蓮梅瓶!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沾滿血沫的唇形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進……去!”
進去?進那個梅瓶?云知微瞬間明悟!那是另一條生路!她沒有任何遲疑,強忍著頸側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猛地起身,撲向那個梅瓶!她甚至來不及思考那瓶子如何容納一個人,只是遵循著求生的本能!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瓶身的瞬間——
“嘎吱……”
令人牙酸的機括轉動聲從身后響起!云知微猛地回頭!
只見癱坐在地的蕭宸,那只沾滿鮮血的手,正死死地按在石壁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被塵埃覆蓋的凸起石塊上!他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按了下去!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不是來自多寶格滑門,而是來自云知微頭頂的石室穹頂!一塊巨大的、布滿灰塵的方形石板,竟毫無征兆地猛然翻轉!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露出上方一片更加深邃、散發著濃重塵埃和霉味的黑暗!
翻板陷阱!真正的出口在上面!
而與此同時,那扇緊閉的多寶格滑門外,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的、清晰無比的“咔噠”聲!
門要被打開了!
千鈞一發!云知微沒有絲毫猶豫!她猛地蹬地,用盡全身力氣,如同離弦之箭般向上躍起!雙手死死抓住翻板邊緣冰冷粗糙的石沿!
“咣當!”
就在她身體完全縮入上方黑暗通道的剎那,下方的翻板轟然閉合!沉重的石板撞擊聲在狹窄的通道里震耳欲聾!幾乎同時,下方石室傳來多寶格滑門被推開的沉重摩擦聲,以及一個尖細陰柔、帶著明顯驚惶的嗓音: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快!快傳太醫!!”
聲音被厚重的石板隔絕,變得模糊不清。云知微蜷縮在冰冷、布滿灰塵的狹窄通道里,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頸側火辣辣的傷口。下方石室傳來的混亂人聲、奔跑聲、驚呼聲,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悶悶地傳上來。
她暫時安全了。但心,卻沉入了更深的冰窟。
蕭宸那瀕死的慘狀,那噴涌的鮮血,那可怕的、非人的力量……還有他最后按動機關時,看向她藏身處那一眼中的復雜——是托付?是警告?還是……滅口的殺機?
頸側的傷口還在流血,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滑入衣領。云知微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扁扁的、散發著清涼草藥氣息的小瓷盒。這是她自己調配的金瘡藥,以備不時之需。她咬開盒蓋,指尖挖出一大坨墨綠色的藥膏,帶著一股清涼刺鼻的味道,看也不看,狠狠地、胡亂地按在頸側那深深的、帶著清晰齒痕的傷口上!
“嘶……”劇烈的刺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一陣痙攣。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如同冰火交織,帶來一陣尖銳的麻痹感,隨即是深入骨髓的冰涼,暫時壓下了火辣辣的痛楚和血液的奔涌。
她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著,聽著下方隱約傳來的混亂。冷汗混著血水,從額角滑落,流進眼睛里,帶來一陣澀痛。黑暗中,她緩緩抬起沾滿鮮血和灰塵的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頸側那被藥膏覆蓋、卻依舊能感受到輪廓的、深深的齒痕烙印。
蕭宸的血……似乎還帶著那股奇異的甜腥,殘留在她的皮膚上,滲入了傷口。
這傷,這血……是今夜這場驚魂的見證,也是……一道無法磨滅、隨時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的催命符!裴寂的夕霧花瓣,謝清珩的疑心,還有這深宮中無處不在的暗衛和此刻生死未卜的帝王……
她閉上眼,黑暗中仿佛又看到蕭宸噴血倒下的那一幕,還有他最后那無聲的兩個字——“進去”。
活下去。無論如何,先活下去。
黑暗中,云知微摸索著,向通道深處爬去。身后,是剛剛逃離的修羅場;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未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