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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金鱗

刺骨的冰冷,粘稠的包裹,還有那無處不在、深入骨髓的劇痛……意識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試圖上浮,都會被無形的重壓狠狠按回深淵。手腕處傳來一陣陣被吮吸后的麻木鈍痛,頸側的齒痕烙印火燒火燎。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和冰冷的觸感,將云知微從無邊的黑暗與痛苦中艱難地拽回。

她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重的水霧。慘綠色的、搖曳的光暈首先映入眼簾,依舊是那間如同鬼域的石室,巨大的黑色藥池在角落里翻滾著粘稠的氣泡,散發出濃烈的藥味。

但這一次,她沒有泡在那灼熱的藥液中。

她躺在一張冰冷的、鋪著粗糙獸皮的矮榻上。身上……蓋著一件薄薄的、帶著奇異冷冽藥香和淡淡血腥氣的深紫色外袍。那袍子很大,將她赤裸的身體勉強遮蓋。

云知微的意識遲鈍地轉動著。裴寂……他的寒毒……他咬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識地想抬起右手,手腕處立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和沉重的麻木感。她艱難地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右腕。

手腕內側,一個猙獰的、深可見骨的環形傷口赫然在目!皮肉翻卷,邊緣呈現不正常的青紫色,顯然是劇毒和粗暴咬噬共同作用的結果。傷口被一種墨綠色的、散發著清涼苦澀氣味的藥膏厚厚覆蓋著,暫時壓下了火辣辣的痛感,但失血帶來的虛弱和眩暈感依舊強烈。

是他……處理的?

這個念頭讓云知微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她掙扎著想要坐起,全身的骨頭卻如同散了架,尤其是頸側和手腕的傷口,牽一發而動全身,痛得她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額角。

“醒了?”

一個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聲音,如同冰冷的絲綢,滑過死寂的石室。

云知微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只見裴寂斜倚在藥池邊緣不遠處的石壁上。他依舊只穿著那件濕透后又被體溫焐干、變得皺巴巴的素色絲袍,墨色的長發有些凌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小半張蒼白的臉。他背對著她,面朝著那翻滾的黑色藥池,只露出一個清瘦孤寂的側影。

與昨夜寒毒發作時的狂暴痛苦判若兩人。此刻的他,安靜得可怕。只是那背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沉寂。空氣中那股源自他身上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寒意,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他緩緩轉過身。

當他的面容完全映入云知微眼中時,她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張蒼白妖異的臉,此刻依舊毫無血色,但之前暴凸虬結的恐怖青筋已然消失不見。深黛色的眼底,那如同深淵般的幽暗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疲憊和一種……復雜難辨的審視。他的目光落在云知微身上,從她蒼白驚惶的臉,滑到她被藥膏覆蓋的手腕傷口,最終,定格在她頸側那無法遮掩的齒痕烙印上。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殘酷玩味和冰冷探究。更像是在審視一件……剛剛經歷過某種特殊儀式的、奇異的戰利品。帶著一絲殘留的、未能完全消散的妖異滿足感,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如同迷霧般的思索。

“你的血……”裴寂的聲音很輕,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打破了石室的死寂。他微微瞇起那雙鳳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蒼白干裂的下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不屬于他的暗紅痕跡?!啊芴貏e。”

簡單的三個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云知微的心臟!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果然!她的血……真的能壓制他的寒毒!這個認知讓她感到無邊的恐懼!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從此將成為他豢養的“藥人”?意味著永無止境的囚禁和放血?!

裴寂似乎看穿了她眼中翻涌的恐懼。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那笑意冰冷而莫測。他沒有再逼近,反而緩緩直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大病初愈般的遲緩。

“本相不喜歡欠人情?!彼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慵懶,卻依舊帶著一絲沙啞,目光掃過云知微手腕上那猙獰的傷口和頸側的齒痕,“尤其……是這種人情?!?

他微微抬手。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陰影里的灰衣人無聲上前,手中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紫檀木盒。木盒通體烏黑,沒有任何雕飾,只有盒蓋中央鑲嵌著一枚小小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寶石,散發著幽冷的光澤。

裴寂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在那枚暗紅寶石上輕輕一按。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響。紫檀木盒的蓋子如同蓮花般向四周無聲滑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沒有耀眼的珠光寶氣,只有一片柔和的、如同月華流淌般的淡金色光芒,瞬間驅散了石室中慘綠螢石帶來的陰森感。

盒內,靜靜地躺著一件折疊整齊的軟甲。

那軟甲不知由何種材質織就,輕薄如蟬翼,質地卻隱隱透出金屬的冷硬光澤。通體呈現出一種純凈無瑕、如同初生朝陽般的淡金色澤。甲片細密無比,如同龍鱗般層層疊疊,每一片都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流轉著溫潤的光暈。在甲片銜接處,隱隱可見細若發絲、同樣閃爍著淡金色澤的絲線,將無數鱗片精巧地編織在一起,渾然天成。

一股極其淡雅、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尊貴與威嚴氣息,隨著盒蓋的開啟,悄然彌漫開來,甚至隱隱壓過了石室內濃烈的藥味。

金絲軟鱗甲!

云知微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曾在一些極其隱秘的江湖傳聞和宮廷秘檔中聽說過此物!據說是前朝宮廷秘庫的至寶,由天外隕金混合西域異獸筋絡,輔以秘法抽煉的金絲,由最頂尖的匠人耗費數十年心血織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更能卸去內家高手三成掌力!是真正的護身至寶!早已隨著前朝覆滅而不知所蹤!沒想到,竟在裴寂手中!

裴寂的目光落在軟甲上,那雙鳳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懷念的微光,隨即又恢復了深不見底的幽暗。他伸出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過那片淡金色的鱗甲,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惜。

“穿上它?!迸峒诺穆曇舨蝗葜靡?,目光轉向驚愕的云知微,“以后,沒有本相的允許,不準脫?!?

沒有解釋,沒有理由。仿佛賜予她這件稀世珍寶,只是隨手丟給寵物一件裝飾品,與那手腕上猙獰的傷口一樣,都是他標記所有物的方式。

灰衣人捧著木盒,走到矮榻前,將盒子放在云知微身邊,隨即如同鬼魅般退回到陰影之中。

云知微看著那件流淌著淡金色月華的軟鱗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和頸側屈辱的齒痕烙印。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金絲甲?護身至寶?在裴寂的魔窟里?這究竟是保護,還是另一重更精致的囚籠?一件他隨時可以收回、甚至可能暗藏殺機的“禮物”?

裴寂不再看她,仿佛已經完成了某種必要的“交易”。他緩緩轉過身,再次面向那翻滾著墨黑藥液的巨大池子。那深紫色的外袍依舊蓋在云知微身上,帶著他冰冷的氣息。

“待在這里?!彼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平靜,帶著一絲命令結束后的疲憊,“你的傷……”他微微停頓,目光似乎掃過她頸側的齒痕,“……和你這個人,現在,還有點用處。”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赤足踩過冰冷粗糙的石地,一步步走向那蒸騰著濃烈藥味和硫磺氣息的黑色藥池。深色的絲袍下擺拂過地面,留下淡淡的濕痕。

在即將踏入藥池的剎那,裴寂的腳步微微一頓。他沒有回頭,只有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嘆息,再次飄來,清晰地鉆進云知微的耳中:

“記住,你的命,連同你的血……現在,都是本相的?!?

“嘩啦……”

粘稠的黑色藥液再次將他蒼白的身影吞沒。翻滾的氣泡和蒸騰的霧氣,很快模糊了他的輪廓。

石室內,只剩下云知微一人,蜷縮在冰冷的矮榻上,蓋著那件深紫的、帶著藥味和血腥的蟒袍。手腕的劇痛和頸側的烙印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煉獄。而身旁那散發著柔和淡金光芒的金絲軟鱗甲,如同一個冰冷而華麗的諷刺,靜靜地躺在紫檀木盒中。

前路,是更深、更無法掙脫的黑暗囚籠。而她,成了這妖相魔窟中,一件帶著特殊印記的、活著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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