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只有漆黑如墨的河水無聲流淌，帶走光陰，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永恒的幽暗。發光的苔蘚在頭頂巖壁上投下斑駁的、搖曳的微光，如同地底沉睡的星辰。

李衍盤膝坐在冰冷的鵝卵石灘上，周身縈繞著微弱的水汽。絲絲縷縷精純的陰寒水靈氣，在“淵蛟吞靈符種”的被動牽引下，持續不斷地涌入他干涸的經脈。雖然緩慢，但勝在溫和持續，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龜裂的土地。經脈中那股被強行吞噬金系靈力留下的灼痛，在這陰寒水氣的撫慰下，也終于緩解了大半。

練氣三層的境界徹底穩固下來，靈力池雖然依舊淺薄，但總算不再是空空如也。身體各處撕裂般的劇痛也變成了隱隱的酸脹，證明傷勢在好轉。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旁邊。

敖輕寒依舊躺在冰冷的石灘上，裹著他那件僅剩的、同樣破破爛爛的灰布外衫。她呼吸平穩悠長了許多，臉上那嚇人的死灰色褪去，雖然依舊蒼白，但總算有了點活人氣。金色的豎瞳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在微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那枚碧綠的逆鱗碎片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貼在胸口，仿佛汲取著某種力量。

最讓李衍安心的是，那令人心悸的“縛龍索”氣息，被此地濃重的水汽和陰寒壓制得幾乎感覺不到了。看來這地方，確實是她天然的“療養院”。

“呼…總算都還活著?！崩钛苋嗔巳嘁琅f有些酸痛的眉心，劫后余生的慶幸感油然而生。活著，就有希望?；钪?，才能琢磨怎么搞“輸出”。

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暗河邊格外響亮。李衍這才想起，從礦洞逃命到現在，粒米未進，全靠龍涎珠的藥力和靈力吊著?，F在藥力消耗得差不多了，靈力也勉強恢復一點，饑餓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活著才有輸出…輸出也得靠飯啊…”李衍苦著臉，目光掃向旁邊漆黑冰冷的河水。水里有魚嗎？就算有，這黑黢黢的水，看著就邪性，魚能吃嗎？

他掙扎著站起身，走到暗河邊。河水冰冷刺骨，散發著淡淡的腥氣。他蹲下身，凝神細看。河水平靜無波，深不見底。就在他以為一無所獲時，一點極其微弱的銀光，在靠近岸邊的淺水區域一閃而過！

有東西！

李衍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入冰冷的河水中，靈力運轉至指尖，形成一層薄薄的保護，同時將“斂息符種”的感知力發揮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手探入水中。

很快，他就“摸”清楚了。那點銀光是一種不過巴掌長、通體近乎透明、體內卻散發著微弱銀光的小魚！數量不多，但游動速度不快，似乎并不怎么怕人。

“管他呢！先抓了再說！餓死事大！”李衍不再猶豫，看準一條慢悠悠游過的銀光小魚，出手如電！

“噗！”

水花微濺！一條滑溜溜、冰涼涼的銀光小魚被他精準地抓在手中！小魚在他掌心無力地彈跳著，銀光閃爍，煞是好看。

“嘿！收獲！”李衍咧嘴一笑，雖然只有一條，但好歹是蛋白質！他如法炮制，憑借練氣三層的反應速度和斂息符種帶來的環境感知優勢，又陸續抓了三條。

四條銀光小魚在岸邊蹦跶著。李衍犯了難。怎么吃？生吃？看著那近乎透明的身體和詭異的銀光，他實在下不去口。烤？哪來的火？

他目光掃過四周，落在岸灘上一些干燥的苔蘚和零星的枯木枝上。有燃料！至于火源…他摸了摸懷里，那半瓶劣質迷藥還在，但顯然沒用?；鹎蚍克粫?。等等…他識海里，不是還有個“基礎制符感悟符種（殘）”嗎？

李衍立刻沉入識海，在那堆殘缺的制符知識碎片里翻找。果然，找到了關于“引火符”的粗淺描述和幾個殘缺的符文結構！雖然殘缺，但原理似乎很簡單，就是引導靈力摩擦生熱，點燃目標。

“試試！”李衍來了興致。他撿起一根枯枝，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按照識海中那個殘缺的符文結構，在枯枝表面歪歪扭扭地刻畫起來。

靈力輸出不能多也不能少，符文結構必須連貫…李衍全神貫注，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第一次，靈力輸出不穩，枯枝“噗”地冒了股青煙，糊了。第二次，符文結構畫歪了，毫無反應。第三次…

“嗤啦！”

當最后一筆落下，枯枝上那個歪歪扭扭、散發著微弱紅光的符文猛地一亮！一小簇橘黃色的火苗，頑強地從符文中竄了出來！

“成了！”李衍大喜過望！雖然這火苗小得可憐，仿佛一口氣就能吹滅，但確確實實是火！

他連忙小心翼翼地護著火苗，將干燥的苔蘚和細小的枯枝堆在火苗上?；鹈缣蝮轮剂?，頑強地燃燒起來，漸漸壯大成一個拳頭大小的篝火堆。橘紅色的火光跳躍著，在這幽暗冰冷的地下世界，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溫暖和生氣。

李衍麻利地將四條銀光小魚用樹枝穿好，架在篝火上烤了起來。魚身遇熱，那層透明的表皮迅速變得焦黃酥脆，體內散發的銀光也漸漸內斂，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奇異肉香彌漫開來。

“咕咚…”李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香味…有點誘人?。?

就在魚快要烤好的時候，一個清冷、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聲音響起：

“…蠢…煙火…會暴露…”

李衍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只見敖輕寒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裹著他的破灰布衫，金色的豎瞳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帶著一絲初醒的茫然和…毫不掩飾的嫌棄？她正皺著秀氣的鼻子，不滿地看著那堆篝火。

“大佬！你醒了！”李衍又驚又喜，“感覺怎么樣？還餓不餓？你看，我剛抓的魚！馬上就烤好了！”他獻寶似的舉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香氣撲鼻的銀光小魚。

敖輕寒的目光從篝火移到烤魚上，金色的豎瞳里嫌棄之色更濃了：“…凡火…烤‘銀光鯪’…暴殄天物…浪費…”她似乎認出了這種小魚。

李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暴殄天物？浪費？他辛辛苦苦抓魚生火，就換來這個評價？

“那…那怎么吃？”李衍有點委屈。

“…生食…取其月華精華…”敖輕寒理所當然地說道，隨即又蹙了蹙眉，似乎想起自己現在狀態極差，生食可能扛不住，語氣勉強緩和了一丁點，“…或者…以真火…或寒泉冷萃…鎖住靈氣…”她看著那簡陋的篝火和烤得焦黃的魚，一臉“沒救了”的表情。

李衍：“……”真火？寒泉？他上哪弄去？他一個練氣三層的窮鬼散修，有口熱乎的就不錯了！

“大佬…條件有限…您就將就點吧？”李衍苦著臉，把一串烤得最好的魚遞過去，“嘗嘗？聞著挺香的…”

敖輕寒金色的豎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串烤魚，最終，大概是腹中的饑餓感戰勝了龍族的矜持和對“凡火”的鄙視。她伸出纖細蒼白的手，略顯笨拙地接過樹枝，湊近小巧的鼻子聞了聞，眉頭依舊皺著。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張開櫻唇，對著焦黃的魚身，輕輕咬了一小口。

李衍緊張地看著她，仿佛等待審判。

敖輕寒咀嚼了幾下，金色的豎瞳微微睜大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她沒說話，又咬了一小口，細嚼慢咽。雖然眉頭還是微微蹙著，但嫌棄的表情似乎淡了一些。

“怎么樣？”李衍忍不住問。

“…尚可…入腹…有微弱暖流…”敖輕寒咽下魚肉，聲音依舊清冷，但總算沒再批評“暴殄天物”了，只是補充了一句，“…火候…過了…焦了…”

李衍哭笑不得。這姑奶奶，要求還挺高！不過看她肯吃，還評價“尚可”，已經是巨大進步了！他連忙把自己那串也拿過來，大口咬了下去。

魚肉入口，外皮焦脆，內里細嫩無比，帶著一股奇異的清甜和淡淡的草木香氣，入口即化！更神奇的是，魚肉入腹，真的化作一股溫和的暖流散開，滋養著四肢百骸，連經脈的酸脹感都緩解了不少！這銀光鯪，果然是寶貝！雖然被“凡火”烤了，效果打折，但依舊遠超普通食物！

“好吃！”李衍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條魚解決了，意猶未盡。

敖輕寒則吃得慢條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動作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雖然身處破衫石灘，卻仿佛在享用宮廷御膳。她吃完自己那條，金色的豎瞳瞥了一眼李衍手上剩下的半條。

李衍立刻會意，忍著肉痛，把剩下半條烤好的遞過去：“大佬，您請！”心里默念：飯票的自我修養…

敖輕寒毫不客氣地接過，繼續小口吃起來。

兩人就這樣圍著小篝火，一個狼吞虎咽，一個細嚼慢咽，默默地消滅了四條銀光鯪。橘紅的火光跳躍，映照著兩張同樣年輕、同樣帶著傷痕、此刻卻難得平靜的臉龐。冰冷的暗河邊，彌漫著烤魚的香氣和一種…奇異的、略帶尷尬又有點溫馨的寧靜。

吃完魚，李衍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連靈力都似乎活躍了些。他看向敖輕寒，發現她蒼白的臉上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潤，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大佬，您那詛咒…‘縛龍索’…現在感覺怎么樣？”李衍試探著問。

敖輕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閉目感受了一下，金色的豎瞳睜開，依舊冰冷，但少了幾分之前的死寂：“…此間水脈…陰寒…有助壓制…但治標…不治本…”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李衍身上，帶著一絲審視，“你…那強行吞噬靈力…引動龍怒的法子…蠢…但…有效…”

李衍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不是沒辦法了嘛…總不能等死。”

“…‘淵蛟吞靈’…”敖輕寒準確地叫出了符種的名字，顯然她雖然昏迷，但并非完全失去感知，“…李家祖地龍紋所蘊…殘缺的龍族旁支傳承…被你得了…倒是…機緣…”

李衍心中一動：“大佬您知道這符種？它還能進化嗎？那代價…蛟噬太痛了，反噬也嚇人…”

敖輕寒金色的豎瞳閃過一絲復雜：“…龍族之力…豈是凡人…輕易駕馭？欲承其力…必受其噬…進化…需更強的龍氣…或…特殊的祭煉之法…”她似乎不愿多說，閉上了眼睛，“…恢復…離開…此地…非久留之所…”

李衍識趣地不再追問。他熄滅了篝火，整理了一下所剩無幾的家當——破銅鏡、半塊玉佩、詭異骨片、殘廢鬼頭刀、劣質迷藥。

他看向閉目調息的敖輕寒：“大佬，接下來…往哪走？順著暗河下游？”

敖輕寒眼皮都沒抬，只是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向了暗河上游，那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方向。

“…上游…水脈源頭…或有…出路…或…更強的水屬靈氣…”

李衍看著那漆黑一片的上游，咽了口唾沫。下游看著還稍微有點光，上游簡直像怪獸的巨口。但大佬發話了，還能咋辦？

“行！聽您的！”李衍認命地背起包，然后看向敖輕寒，“那個…大佬，您能自己走嗎？還是…我扶著您？”

敖輕寒緩緩睜開金色的豎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掙扎著想要自己站起來。但身體依舊虛弱，剛站起一半，就踉蹌了一下。

李衍眼疾手快，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入手一片冰涼滑膩。

“…放手…”敖輕寒的聲音帶著一絲惱怒和不易察覺的窘迫。

“哦哦！”李衍趕緊松開手，像被燙到一樣。但敖輕寒晃了晃，最終還是沒站穩，身體微微傾向李衍這邊。

李衍：“……”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虛虛地環在她身側，做出一個隨時可以攙扶，但又不算真正接觸的姿勢，“那個…大佬，安全第一…您看這樣…行不？我給您當個人形拐杖？保證不碰著您！”

敖輕寒金色的豎瞳瞪了他一眼，最終沒再拒絕，只是冷著臉，將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搭在了李衍虛抬的手臂上，借了點力，勉強站穩。

“帶路。”她言簡意賅，恢復了高冷。

“得令！”李衍松了口氣，一手虛扶著敖輕寒，一手拿著殘廢鬼頭刀當探路棍，兩人深一腳淺一腳，順著冰冷刺骨的暗河，朝著那未知的、漆黑的上游，小心翼翼地走去。

幽暗的河道里，只剩下潺潺的水聲和兩人細微的腳步聲。塑料盟友的關系，似乎在這烤魚與攙扶間，又微妙地進化了一點點。至少，從“隨時可能被啃的飯票”升級成了…“可以嫌棄但勉強能用的拐杖”？